胡解放三番五次提着重礼去木匠家做客,一开始木匠坚决不收他的礼物,但胡解放并不在意,他明白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多往他家里跑跑腿,时间长了木匠也就软下心了。这一招果然见效,半年来无论吹风下雨,还是烈日当头胡解放都不敢怠慢,木匠渐渐对他上了心,在一个阴雨天终于邀他一起喝酒。碰过几杯之后,二人都有些醉意,胡解放趁着醉意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我说你这个小心眼,你儿子又不跟你学木匠活,也不收其他孩子做徒弟,害怕自己徒弟抢了你的饭碗,你的心怎比鬼还坏!可你终究还是要放下手里的家具的,难道你就甘心自己的绝活就此断了。”胡解放抽着烟,坐在炕边上教训老木匠。
木匠坐在凳子上不抽烟,叹了口气,张嘴想说什么,但又闭了嘴继续抽烟。
胡解放看木匠有些动摇了,继续说道:“俗话说得好,一个徒弟顶半个儿。等你哪天老了,干不动了,我儿子还不孝敬你这个师父!村里人也会说你木匠会活人,收了个好徒弟,知道孝敬自己的师父。”
听胡解放说完,吸了几口烟,低声说道:“明天你把娃带过来吧。”
胡解放兴奋地一下从炕边上站了起来,高兴地说道:“太感谢老哥了,我那孩子笨了些,啥地方做得不好,你就打骂,我绝不多管。”
胡谦上初中后,有了新的天地,他不再带着带着弟弟去打山枣,去河里抓鱼去了。以前每逢夏天他俩就拿着竹竿,背着布口袋,盯着大太阳去山里打山枣,热得满头大汗,背着慢慢的一口袋山枣坐在山上的草从里看着夕阳,吃着山枣或者晚上吹着凉风,坐在院子里吃山枣。胡大学每次吃山枣都会想起还没分家时院子里的那棵大枣树,枣树上的枣吃起来又脆又甜,但味道没有山枣这样浓。胡谦做事手疾眼快,干活比弟弟快,捕鱼也比弟弟强,确切地说,胡子鹏从来没有成功用手抓住鱼,哥哥胡谦多次用手抓住鱼,有一次他还抓住了一条红色的鱼,回家让母亲给蒸了。
胡谦和弟弟胡子鹏经常搞骂仗,骂不过来就厮打在一起。
“你咋吃就那么快,干活那么慢,这是头猪!”胡谦看着弟弟每次干活就像霜打了一般,十足的蔫样就来气。
“我吃爸妈的,又不是吃你的,你着啥急!”弟弟也不示弱。
说急了,胡谦就懒得跟弟弟争口舌直接上去打,看着哥哥气势汹汹而来,胡子鹏就做好反抗,结果还是被揍一顿。
胡大学夫妇最烦两个儿子吵架打架,每次教训完两个儿子,杨玉就叹息:“为啥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个儿子。看他俩天天打架,以后最好一个住南山一个住北山,这辈子不见面最好。”
“我觉得两个儿子好。男娃嘛自然做事要利索,就是这个子鹏干活投机取巧,懒里懒散的,咋像个女娃一样,我看他那副柔弱样都着急。”胡大学嘴里叼着一根烟。
“他是跟我了,我干活就慢,不利索。”杨玉看着儿子笑着说道。
在胡子鹏,眼里胡谦就是个虎狼,直到有一件事让他发现胡谦也是个软柿子。
他家后院的那两头猪似乎就没安分过,大概是耐不住猪圈的寂寞,没事就把用砖头堆成的墙用鼻子推倒,跑出在后院里兜圈子。平日胡子鹏对猪不错,猪饿得哼哼直叫的时候他就给猪喂草,天热的时候他就端一盆清水洒在猪背上,让猪舒服地卧在猪圈里,猪跑出窝的时候他就跑到后院,吆喝道:“进窝去,谁叫你两跑出来的。”两头猪很温顺地摇着屁股,甩着又粗又短的尾巴走进窝里。胡大学最厌烦猪把墙弄塌,每次都要把两头猪揍一顿,所以猪对他很是畏惧。但两头猪也不笨,他们专拣大人不在家的时候跑出猪圈,那一双大耳朵能从脚步声中判断出哪个是主人,哪个不是这家人。
一天胡大学和媳妇去菜地干活了,两头猪又不安分了,把砖墙给攻倒了。在后院里转来转去。胡谦和弟弟在家就是防止猪跑出后院,兄弟俩实在耐不住寂寞后院就跑出去玩了一阵,回来发现猪跑出了后院。胡谦想着这下坏了,要是爸妈回来看到猪跑出来了,自己肯定要挨一顿骂。想着就生气,赤手空拳跑到后院朝着一头猪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平时父亲教训猪时,他也乘机占了猪几次便宜。可能是猪记仇了,也可能是他这一脚踢得太重,猪痛苦地叫了一声,转头一看不是主人,立刻转身朝胡谦奔来,准备用它们的鼻子把胡谦推到,胡谦一看猪不害怕反而气势汹汹地来攻击自己,吓得连忙往后跑。胡子鹏看着哥哥被两头猪紧跟在屁股后面追着,乐得捂着肚子大笑不止。
杨玉一看见儿子在炕上跳就生气地说道:“你再跳的话,就把炕给咱们跳塌了。”
“不会的,炕这么坚实,怎么会跳塌了呢!”胡子鹏不理会不听母亲的话,继续跳着。
有一天这看似坚固的炕开始松动了,一块砖头从炕身上掉了下来,暗红的砖块上还带着被烟熏得焦黑的干土块。
“你终于把咱家炕给跳塌了。”杨玉喃喃地说道。
“妈,炕不是我跳塌的!”胡子鹏不承认。
胡大学开始筹钱盖房子了。炕已经塌了,原本打算再盘一张炕,可是孩子们都长大了,一张炕能睡下四个人吗。媳妇说咱们还是盖房吧,反正早晚都要盖,现在盖房是贵了,但以后更贵,沙子,水泥,砖头和钢筋一天一个价,以后盖房得花更多的钱。胡大学攒了一些钱,杨玉又向大姐借了一些钱,盖房子!这是胡大学多少年来的梦啊,现在终于变成现实了!给房顶架楼板那天胡大学忙得热火朝天,虽然又累又热,看到盖起的房子,他心里满是幸福和高兴。他快速走到街口,问街坊借钳子,碰到了二哥胡海,胡海穿得相当体面,一身黑色的西装,打着领带,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气派。
“二哥,你啥时回来的?”胡大学擦着脸上的汗水问道。
“这是?”胡海旁边的一个着装不凡的中年男子看着胡大学问道。
“奥,他是我弟弟,当年没好好念书,就没考上大学,现在在家里务农。”胡海看着胡大学身上那件有脏又破的衣服说道。
“大学,你家在盖房子吧?”胡海笑着问弟弟。
“是的,二哥。”胡大学看着胡海看他的眼神和笑脸很不舒服。
“你先忙去吧,这是我们厂里的同事,我带他去四处转转。”胡海没有要去胡大学新家看看的意思,带着那个男子向田野走去。
胡大学直僵僵地站在那里,刚才高涨地热情被二哥的冷落一下子浇灭了。
“当年没好好念书,就没考上大学,现在在家里务农!”胡大学想起这句话,心里就不舒服,以他的脾气,被人笑话了,应该当面好好教训那个嘲笑他的家伙,可刚才笑话他的那个人,是他二哥!他不止感到气愤,伤心,自卑也涌上心头。忙活了几十年到头来就盖了这么一座房子,没有任何成就感。胡大学突然莫名地伤感到自己这一辈子算是白活了,好像每一天都是行尸走肉,在炎炎烈日下,额头上的汗珠往下直流,他听到自己的不甘失败的心在怒吼:“我一定要让两个儿子考上大学,让他们成为人上人,不被别人嘲笑!”
“爹,他胡海以后就不要再进我们家了,我没有这个二哥!”说完后胡大学转身离开了房间。胡老汉坐在炕上,听完了儿子的埋怨之后,面无表情地抽着旱烟,不说话。老了,老了!儿子之间的事情,他也管不了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该说谁对谁错的年龄已经过去了。孩子们小时候,自己说一句话谁敢不听,现在不一样了,儿子们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了,他的话没人听了,变得自私,狭隘。自己还是静心生活吧,他们的事管不清,管不完!
住上了新房子让胡大学夫妇兴奋了一个多月,这兴奋劲过去了,生活又恢复了平淡,人活着就得有个念头,这样活得充实。
胡大学知道工地的艰苦与辛酸,农民生活的种种无奈,而且他和媳妇也是高中毕业生,相对于其不识字或者小学毕业的父母目光更深远些。
媳妇常说:“咱俩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不能让孩子们再走我们的老路,一辈子待在农村里有啥前途。”杨玉不是一时兴起说的这些话,当年没有考上大学是她一生最为遗憾的事情,她希望两个儿子以后能争气,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孩子们上学前班时,杨玉就叫他们写字,做数学题。子鹏上学前班她费了很大力气教会他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儿子不想学写字,她就说:“都上学前班了,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要让同学们知道了会笑话你的,特别是女孩子不会和你说话。”胡子鹏听了妈妈的话继续学写字,当胡子鹏死活不写字的时候,杨玉就恨铁不成钢,气急了把儿子狠揍一顿,打完了让儿子继续写字,没学会不许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