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行了完了我人生第一个小时的付费心理咨询后,身边人都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各种问题扑面而来。有询问价格的,有询问咨询师性别的,有央求描述的,有求分享的。我那个心理咨询师朋友问我,觉得这500块钱值吗?我在手机上吭哧吭哧打了一大段话后还是删去,回复“我不知道”。
这一个小时的付费咨询是紧跟着前面半小时的免费咨询的,时间在这过程当中流动得特别快。以至于在结束时我惊异地发现,距离我到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两个小时(包括之前的寒暄、之后的闲聊)。咨询师是个年纪在三十多的男子,厚重的深色羽绒服,摘下帽子后露出秃顶——说实话,第一时间我是不太能接受的,这太不符合我想象中心理咨询师的形象了——丝毫不能给我任何智慧、可信任的感觉。但随后的咨询过程还算愉快。
他几乎不主动向我问问题,咨询过程并不想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如审问一般;但在我的提问和自述之间,他也会打断提问我或讲述自己的经历和感受,让咨询过程也并非电影中所演般,咨询师只是单纯的聆听。琢磨了很久,觉得咨询的过程还是如很多人说过很多的那样,更像是一场聊天。我其实并不喜欢这个词,毕竟作为当事人,是需要在当次结束之后从钱包里掏出热乎乎人民币的,这样的词似乎并不利于我这次所花费的500元挣回在我心里的预期价值。但在咨询结束我掏出钱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我特意瞧了一眼自己的心情,似乎很平静。我还专门用手机拍下了这个画面:介于我和咨询师之间的桌子上放着两个水杯,一个茶壶,一个我的笔记本,和5张红色人民币。我希望用这样充满刺激意味的照片来不断提醒自己,也便于我这个反应滞后的人日后回忆。
宽慰与恍然大悟
不可否认的是,咨询师的观察力是敏锐的,在开始咨询没多久,他就抛出了一个对我的阶段性概括:过于理性。当这个概念初次从他的口中蹦出的时候,我心里似乎有种解脱般的宽慰感。这个对我的描述我没有丝毫的抗拒,因为纵观我平日感受,和哪怕和他接触的这几十分钟,我的方方面面早已暴露出这个问题。只是在这之前,我自己没有找到这样的词汇来对自己进行描述。在咨询关系里,和这个词遇到的这种早已相熟但一直未相认的感觉,在我的阅读体验里面也经历过类似。很多自己也朦胧有过的一些观点和感受描述,经由作家的文字,这种体验得到最佳当且精准的描述,心中的那种快感,应该是和咨询过程中的这种宽慰的感情类似。
宽慰之后紧接着的感受是焕然大悟。
我善于并且经常自省的人,常常在做事情的时候分离出一部分的精力,将其置于半空中,以上帝的视角审视自己的行为和所思所想。这个过程其实承担了心理咨询过程当中一部分的功能和角色。但我在这样的过程当中却活得愈发拧巴(这也是我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生活也还算OK的人来主动接受心理咨询的原因之一)。咨询师对此的看法是,我的上帝并非全能。因为我的思维习惯当中理性过剩,所以我的“上帝视角”其实也是残缺的,只有理性而没有感性,缺少能够感受柔软部分的能力。所以我就在我的理性认知里转圈出不来,“认知到达了极限”,也就难免愈发拧巴。我的恍然大悟就来源于此。
这符合了我对心理咨询过程的一个预期,即能够站在第三方的角度上来打量我,提供我依靠资深视角所无法看到的一些盲区和问题。发现问题永远是在“成为一个更好的我”这个漫长过程中的一个至关重要的步骤。
“但很遗憾,我可能帮不到你什么。”这是心理咨询师在指出我的一系列问题之后对我说的一句话。那一瞬间我是有一些绝望,但没有想象中严重。
他说这是现在社会当中很常见的一个问题,他没有什么魔力能够想医生那样为我开方、药到病除。面对社会大环境下出现的东西,他作为环境中的一者,同样处于无能为力的弱者地位。我们认为心理咨询师每天都接触各异的受访者,肯定遇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但残酷的是,往往大家都一样。处在相似的环境之下,所出现的问题也并不会特殊到哪里去。往往就那么几种情况而已,只不过不同的人的表现形式不同罢了。这种“你其实并不特殊”的残忍,是在接受心理咨询时所必须面对的另一额外副作用。
他能告诉我的只有我如何减少这个问题对我生活的影响,如何缓解由此产生的焦虑,如何在承认自己不好不分存在的情况下试图做出一些改变。
“心理治疗里,慢就是快。”
“你要原谅自己,允许自己存在一些不好的地方,并对其存有善意。无论如何那都是你自己的一部分。”
从他那里得到了颇多以上这样看似心灵鸡汤意味浓重的话语,把它们单拎出来没头没脑地看确实如此。但如果放置于当时咨询的过程和环境之中,这样的话语确实能给人以很大的安慰作用。这样的安慰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焦虑,就像咨询师说的,我需要允许自己有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静静地打量他,观察他,而不是急于动手去试图杀死它,急于用我自以为强大理性去消灭它。在决斗之前,你需要仔细观察好自己的对手,这样才能未今后的根除做好准备。这是我对自己说的话。
第一次咨询的结束
结束之后,关于下一次咨询的时间,他给出了“较为宽松”的建议,这和我的想法一致。因为我的这种心理咨询没有明显病态或是某方面的集中问题,属于“个人成长类”,所以不必每星期都来进行咨询。我则希望在每次咨询之后都能拥有充足的消化时间,对他的建议和观点进行充分咀嚼和运用、体会之后,再来进行下一次的咨询。他则说了一句颇值得玩味的话:“下次咨询,就等你不想来的时候来就好了。”潜台词是,当我对心理咨询并无抗拒的时候,其实就不用过来了。
走出咨询室,神清气爽了没多久,就又一头扎入日常生活当中。拥挤的地铁、没时间吃午饭的窘况、聚会玩牌喝酒吃饭,我迅速从“后心理咨询”阶段脱身而出,回归正常生活,钻入那个正常的我。
至于有什么样的变化,我现在其实也不知道。
其他细节:
录音:
我是很想把自己的咨询过程记录下来的。但是因为之前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担心录音的这一举动会对咨询过程产生一定的影响,所以一直抱着忐忑的心情。但和咨询师沟通过后,他对此并无意见,只要不要影响到我自己就好。
录音的作用我其实还不知道,事后会拿出来反复听吗?我不知道。但如果此刻我把自己置于“上帝的视角”的时候,就会看出我其实还是在试图用理性的方式来解决我的问题。即,用理性的方式来解决理性过剩的问题。这样的情况想想就觉得可笑。
非咨询期的咨询关系:
不是咨询期的话,我能否联系我的咨询师?这个问题我还不知道,但应该是有答案的。
我在结束的时候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如何联系以及如何预约地问题,其实我是想和他建立起非咨询期地关系,以便我随时有问题都可以请教解决。但他说让我联系之前的同事,把我这样建立联系的可能性拒绝了。
这也是很正常地。咨询师肯定都不愿意把咨询关系带入自己地私人生活当中。如何在咨询师和普通人地不同身份之间转换,是咨询师普遍要面对地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