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87年,在中国为明万历十五年,论干支则为丁亥,属猪。当日四海升平,全年并无大事可叙,纵是气候有点反常,夏季北京缺雨,五六月间时疫流行,旱情延及山东,南直隶却又因降水过多而患水,入秋之后山西又有地震,但这种小灾小患,以我国幅员之大,似乎年年在所不免。只要小事未曾酿成大灾,也就无关宏旨。总之,在历史上,万历十五年实为平平淡淡的一年。”
——黄仁宇《万历十五年》
序
三百多页纸,有人会用来书写功绩,用来记录历史,也有人会用来讨好谄媚,搬弄是非。而对明史钟爱的黄仁宇先生,用这三百多页书写了一幅明末生动详实的众生相。故事从1587的一天开始,从细微的一次误报早朝开始,最终以一位思想家的离开悲剧性地结束。看似正常的发展,背后却隐藏着数根致命的枷锁,拉扯着这个历经二百年沧桑的朝代坠入谷底——这根枷锁叫“纲常伦理”。
这根枷锁是温和的,它没有将明朝捆绑得皮开肉绽,但是却在其构造的“歌舞升平”中逐渐走向死亡。这根枷锁也尤其聪明,它没有选择将整个社会层层束缚,而是选择绑住了决定明朝生死的一群傀儡——文官。而万历十五年,就是这些“提线木偶”的作品展示的开始。黄仁宇从这沉浮世间中选了六人,以窥这犹如沉船的明末社会。
第一人:“活着的祖宗”——明神宗朱翊钧
万历皇帝是明朝众皇中被所谓“道德”束缚的代表。九岁登基,遇上了严明的张居正和深受道德教化的一群文官,还有一位凭子贵的母亲——他自出生起就被教条包围着。小时爱好文法,写得一手不俗的字,因为张居正的一句话,只得停笔学政;十余岁不懂婚姻与爱情时就被自己的母亲指婚,十八岁就成为了父亲。万历的童年走得按部就班,安定却又可怜。
这种安定也与之后的极盛极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太后去世后,张居正的权势越发强大:依托着皇帝的师恩和对其的无条件信赖,他大力推进了多种突破教条的改革,此举引发了众多文官的不满。但“道德”的力量是强大的,随着张居正去世,傀儡文官们开始了大规模肃清,此举直接击垮了张居正一生突破教条的所有措施,同时也彻底打碎了万历对恩师的信赖。
万历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了。对恩师的失望使他意识到一昧依托母亲、太监和老师是无法成为一代明君的,于是少年精干的他开始励精图治,准备一展宏图——这一切都被首辅申时行看在眼里。他开始全身心投入社稷,从政策奏章到礼节典礼,无一不认真完备,这也使得国事出现转好的趋势。面对万历,申时行采取与张居正相反的辅佐方法。他尽量不干涉万历的一切措施,即使出现了错误也不会直接选择上奏启示,而是旁敲侧击帮助皇帝解决琐碎的问题。不过也正是这种“和事佬“的行事风格将万历末期的政局推至谷底。
在万历积极实现政治梦想时,一个姓郑的女子出现了。她是万历一生的知己、当朝的贵妃、三福王常洵的母亲,她也是一位聪慧的女人。二七豆蔻便入朝,与万历结识后一生拥得万千宠爱,万历三子有二子都出自其门,宠幸更添一层。无上的天子之宠为她带来了荣华与爱情,但也让明朝最后的崛起机会石沉大海。万历爱极了郑氏,生来日日作伴于侧,就连去世后也想长眠于同一棺室内,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的热烈,直到万历立储的时候。在太后仍存时,万历曾想过将废后立郑氏,被太后训斥,此路不同那么唯一能让郑氏入同棺的方法就只有让郑氏的孩子成为皇帝。百官怎能容许此等大逆不道的做法产生呢?就算按照律法,皇帝可以换后之后立皇后长子即嫡长子为君,但“道德“不承认,一旦长子为皇后所生,那储君必定是这个孩子,更何况与之相争的是那个掩袖工谗的郑氏之子呢?
至此,万历对自己的江山彻底失望了。他虽为一朝之君,却连让自己的爱人和自己共眠都无法做到。虽说是万人之上,可从出生开始就处处被钳制着,太后和张居正都走了,自己依然被所谓的传统道德捆着,活脱脱成了“活着的祖宗“,那这皇帝当了还有何意思?起初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万历拒绝批阅奏章,无限期拖延立储,以至于长子常洛到了九岁都还没有进行系统的学习。文官拼命上奏无果后纷纷提出致仕,万历批准后竟不进行补官,任由官位空虚,这更让文官们感到绝望。即使之后万历同意立常洛为储君,也没有改变他消极于政的态度——他大展宏图的决心已经比明朝先一步坠落了。
万历曾想成为千古明君,也完全可以成为千古明君,可道德不愿意让他成为明君。终究,朱翊钧也和他的祖先一样,成了一个“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