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奎
我们村的历史从有到如今,还未到一百年。习俗依然延着古老的部族生活方式,虽然已没有族长的称号,但村里的大小事还是由辈份高的长者所左右。
我们族里辈份最高岁数最大的就是二公。
我们李氏家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叫单数,大的叫二,第二的就是四了,以此类推。有不信邪的,叫了单数的,比如三哥、五哥的,不是死老婆就是孤佬(即单身),我五伯就是一个孤佬,这似乎像是一个咒阻。
二公读过一些书,在村里是说一不二的主。如果有谁说了他不爱听的,必被他的狮子吼骂得狗血淋头,所以背地里大家都叫他的花名"大喊"。
村里的孩子要是半夜啼哭的,大人都以“二公来了”为恐吓,哭声立即止住,效果比“警察来了”有效。我们从小就觉得,在黑暗的窗外,有二公的一双眼睛在窥视着。
小孩走在路上要是遇见他,就像见到鬼一样赶快避得远远的。要是躲避不及,被他抓到必定要打几下屁股。
连村里的狗也怕他。
但有一个小孩例外,看到他从来不避,站在路边叉着手斜着眼看着他。久而久之,二公看到他反而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了。
那小孩就是我!
这里有一个故事。
在我们的宗族里,每年的清明祭祖是一件大事。而且我们要祭的祖宗太多,有一世祖,二、三⋯⋯到我们这代已是廿几代了。我也不知这一世祖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
也不是所有的列代祖宗都要去坟前拜祭。只是有些祖宗刚好当过官,或他的直系后代有人发了财的,当时就把坟墓修得比较完整漂亮。后人当然就喜欢对别姓的人夸耀自己祖宗的坟墓风水好,哪怕都无法证明里面是不是真的祖宗,仅仅是姓李而已。
有一次,扫十几世祖的墓,这个墓是刚刚“捡”回来扫的,为什么说是“捡”回来扫的呢?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去扫过。此时,扫这墓的李姓后人当上了我们县的县长;直到县长下马之前,每逢清明时节,前往坟前拜祭的人真是人满为患,连外姓人也去拜,更何况我们本来就姓李,来沾沾福气是理所当然的。
这墓离我们村比较远,祭完之后我们会在坟墓的旁边搭炉子生火做饭,一个宗族的人就在那里席地而坐,饮酒作乐。
因为要烧火,所以每家每户都要出些柴火。
我母亲精心挑选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干柴,让我抱到二公家的院子集合。
我抱着柴高高兴兴地去了。每次扫众墓的时候小孩子们都特别高兴,因为人多,并且在野外吃饭,还有大鱼大肉。
当我把柴火放在别人家早已堆放成堆的旁边时,二公不知谁动了他的气,正没处发泄,就指着我的柴说:拿这么湿的柴去烧,不熏死人啊?赶快拿回去换一扎来!
我说:这些柴是我妈去年就晒干放起来的,怎么可能会湿呢?
他听我这样说,更来气了,大喊起来:这么小条,一灶火都烧完了,拿回去跟你妈说换大条的来。
我看一下堆在那里的干柴比我的还小,心里就愤愤不平,就把柴火往地上重重一扔,柴火零散了一地。我指着地上说:你看看,我的柴比哪家的小?别人的可以,为什么要我换?
他气得咬着牙,怒眼盯着我,说不出话来,因为从来就没有小孩子敢顶撞过他。
一些堂叔堂婶,堂兄堂弟们在旁边看着,纷纷指责我,二公的大儿子(即是堂叔)过来怒斥我,抓着我的领子提出了他家的院子。
我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气嘟嘟的。 之后,任由我母亲和婶们怎么劝说,我就堵气没有去扫墓。
下午,大家扫墓回来,八婶跟我妈说,二公一整天都心情阴郁,几次没头没尾的说:这崽子将来有出息!
对于这种夸奖我无动于衷。我没吃到期待己久的大鱼大肉,再看着那些故意在我面前腆着肚子打着嗝的堂弟们,我整个肚子都是气。此时正在咬牙切齿地计划着报复呢!
之后的几次报复,成了轰动周边村落的重磅事件,让我迅速在方圆十里之内家喻户晓。
我的第一次报复在第二天就开始实施了。
农村的厕所比较简陋,在村子的阴避之处,有专门一片地方划出来建造猪圈,每户一栏。猪圈的后面挖一个大坑,用来蓄人畜的粪便,人就在粪坑的旁边用化肥的包装袋围起来一个空间,就在里面大小解了。
大小便的舒适程度甚至不比旁边的猪好多少。
第二天,我埋伏在茅厕附近的稻草房里,远远听到二公一边咳嗽地向着他家的茅厕走来。我把早己准备好的泥胚砖紧紧握在手里,草房里没有窗户,又闷又热,我闷出满头大汗,但想到一会儿二公会满身猪屎,内心又紧张又兴奋。
二公在他家的猪圈里看了一下,猪们在向他“嘟嘟”叫吃的,他就在那里骂猪,说喂这么多东西不见长肉,顺口表示要与猪的老母发生性关系。
之后,我凭他的咳嗽声感知他已入了茅房,并解开了裤腰带蹲了下去。
我就轻轻地绕到大坑的另一边,但猪们看到了我,又是“嘟嘟”地叫。二公在里面自言自语地骂:叫什么叫?等我拉完屎再回去提东西来喂⋯⋯
没等他说完,我的泥胚砖就在粪坑炸开了,“嘭”的一声,粪水向着茅坑往上飞溅,二公吓了一跳,大叫:是谁!双手提着满是粪水的裤子,屁股白白的跑了出来。我早一溜烟跑掉了。
我听到他在后面一边追一边骂,因为裤子未系好,拌脚,他没跑几步就停下来系裤带。
我一口气跑到村旁的江边坎背面,躲在背光处大口喘气,此刻,我的仇是报了,内心却只有后怕,没有一点喜悦。
我不知他看清楚是我没有?但我已暗暗的决定,不管怎样,我就死也不承认,就跳到河里洗澡去了。
果然,当我回到村里,村口就围着一些人在讨论这事。原来二公的眼睛有老花,看不清楚,只看见是一个小孩,村里有六七个像我这么大的孩子。
我故作镇定,装作满不在乎地挨近人群。二公看到我,就抓住了我,说:是他!我看得真真就是他!啊,一定是昨天我骂他,今天报复我!我挣扎开了他的手,说:不是我,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我在河里游水,谁谁可以作证。
二公也抓不了准了,可能也觉得理亏。狠狠地说:不是你?!让我找到证据,看我怎么收拾你!
就骂骂咧咧的回去换洗衣服去了。
他一走,剩下的人都在偷笑,兴灾乐祸。有人偷偷向我竖起大拇指,我内心有些骄傲,但依然说不是我。我不敢久留,就回家去了!
晚上,母亲从田间回来,有人在村口告诉了她这个事。一回到就愤愤地问我,是不是我干的?我虽然否认,但母亲看出我在撒谎,就拿起一条竹鞭,把我狠狠打了一顿,我惨叫的声音不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