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伯伯家新来了一条狗,听说这条狗可是大有来头的,以前是刑警队特训的缉毒犬,破过几个大案子。退役之后,被老余的儿子送了过来。
我从不知道,余伯伯还有一个在警队的儿子,在我的印象中他没有自己的家,一直和妻子两个人住在在工厂狭窄的门房里,每个月靠微薄的收入来维持生机。门房很小,一进去就能望到头,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破旧的小凳子,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另外墙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鸟,会说话的,不会说话的,不过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很好看。有人掀帘子进去,就会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问候着:“你好,你好。”余伯伯把这些鸟看的格外珍贵,老听他讲以前和同伴遛鸟的日子,还不时感慨着,现在穷了,好的品种再也买不起了。
余伯伯总是笑眯眯的,对那些鸟儿格外有耐心,在太阳很好的日子里,带着个把鸟笼子上街去遛鸟,每当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很自信,那感觉仿佛自己手里提的不是鸟笼子,而是别人对自己的尊敬。不出门的时候,就搬一把小凳子,坐在太阳地里,像教自己小孙子说话似的重复着对着那些鸟说:“你好,你好”。除了这两个字,我没听过余伯伯还教过他们别的什么,也没有听过那些鸟再会说别的话。
除了养鸟以外,余伯伯还养狗,只是狗没有鸟那么金贵,狗的作用主要是看守厂房。它们不像鸟这般,是宠物,是被人宠爱照顾的。而狗更像是这里的工人,用自己的努力来换取一口吃食。别提宠爱照顾了,就连吃饭,也是给他们随意地倒在地上。饿了,就去吃两口,晚上困了,就随便找一个地方休息,休息也不能完全地休息,随时要提防着有没有小偷的入侵,保护好厂里的财产。
厂里的狗分散养的和拴起来的,散养的见了生人只会叫。而拴起来的狗却是真正的狠角色,如果有生人进来,只要他们察觉气息不对,就会立马扑上去撕咬对方。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他们的生活待遇。拴起来的狗不能随意走动,吃喝拉撒全在一处,小小的一片地方,左边是食物,右边就是自己排泄的地方。他们像一群乞丐一样为了生计活着,除了食物,其他都是茫然。
这条警犬的到来显得和其他的狗是那么的不一样,它是一头纯种的松狮,体型健硕,一身紫灰色的毛发闪着光泽,根根蓬松地竖起来,像是烫过一般卷曲着,走起路来总是挺胸昂头,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它所经历的故事。明明只是一条狗,却让人不自觉地想起英俊这个词来。
松狮跟其他狗不一样,它住的地方,余伯伯打扫的干干净净,每天早晚要出去遛一遛,从不在自己睡觉的地方排泄,食物掉在地上,连看也不会再看一眼。余伯伯说,这条狗比人还挑,真难伺候。他确实比其他的狗难伺候一些,却也用自己的行为改变了生活,在他的坚持下,余伯伯总算妥协了。于是,它成了整个厂里唯一拥有自己饭碗的狗。
它来的第二天,放风的任务交到了我的头上,刚把绳子拿在手里,他就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起来,它的力气可真大,除了跟在后面跑,没有其他选择。
路过隔壁家厂房的时候,隔壁厂里的阿黄呜呜咽咽地想要冲我们吼叫,这是我每天上下学必经的一条道路,阿黄也是这条街上我最厌恶的一条狗。阿黄是一条没有被拴起来的狗,可他的叫声却又如此凶狠,每次都给我他会立马扑上来撕咬我的错觉。听到他的叫声,我不能跑,因为跑会给狗造成一种你做了坏事的错觉,他更像追上来扑咬你。我只能装作很镇定的样子,缓步从他的吠叫声中走过。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我手里牵着松狮,阿黄刚想开口,松狮就威风凛凛地站住了,他没有去看阿黄,而是眼神定定地望着前方,好像在思索,又好像在等待一个讯息。阿黄试探了一下,看对方并没有回击的意思,胆子便大了一些,张开嘴叫了几声,一个音节刚要落地,松狮转头作势要扑过去。阿黄一惊,一溜烟逃窜开了。
那一刻,我心底对他的崇拜又多了几分,他有自己的原则,像一个军人一般,威武霸气,自律而有尊严,不因为生活环境的改变就低下高昂着的头。很多我在周围人身上没有看到的品质,都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我想他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
可当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松狮在自己的窝里跳来跳去。我问余伯伯:“他怎么了?”余伯伯满不在意的说:“可能是憋得吧,想撒尿就撒嘛,谁有空整天遛他。”
我看到松狮已经憋得全身颤抖,他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无助和难堪,就在此时一股小小的水流,从他的腿间流了出来。
这一刻,我很难过,然而旁边又响起了余伯伯对着鸟笼的说话声:“你好,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