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洗完澡刚九点,坐在床上吹头发的时候,我听到了门锁被钥匙打开的咔哒声,听换鞋的动静就知道是爸。我叫了他一声,听他回答我的语气就知道又是喝了酒。爸不喝酒是闷葫芦,喝了酒就是打开了的话匣子。
吹完头发我走出去把吹风机放回原处,打开冰箱问他吃不吃雪糕。给他递完雪糕我坐在自己床沿儿上还没两分钟,他就叫我了。我走出去一瞧,看这架势是又要谈话,转身回屋关了灯才折回去在他右手边的沙发上坐下。
“聊会儿呗。”说完本就窝在沙发上的老爸脑袋就靠着我肩膀滑了下去,倚着我看电视。
“聊啊,唠个十块钱的?”我也顺着他往下滑,直到跟他姿势一样,跟他脑袋挨着挤在一块儿。
“那这這钱是给你啊还是给我啊?”养大爷似的脚丫子往茶几上一搭。
“给你呗。”我转转眼珠子,瞅瞅他眉尾上那根儿最长的眉毛。
“会说话。”说完给我比了个拇指。
這老头儿。
“今年几岁啦?”“十七。”“长这快啊,我还以为我十八呢。你跑(得)也忒快啊,不熊让着点儿我?”“那我让着点儿你那老胳臂老腿儿,慢点儿跑。”
之后又绕到我交朋友和大学的事儿上。
哦嚯。
等老妈洗完澡出来催他去洗澡的时候,我俩手已经握一块儿有一会儿了。
爸捏捏我手指头,给了我个眼神,我瞅瞅他,末了贴着他耳朵说:“咱家老婆子发话啦”他挤挤眼睛努努嘴:“她(是)咱家老大。”
完了我站起来,他还一副葛优瘫的样儿,两只手搁在肚皮上,抬抬眼皮,太上皇似的跟我说了句:“滚吧。”我就俩手叉腰,好笑道:“你说滚我就滚,多没面儿啊!”
太上皇俩手做了个恭送的姿势,也没瞅我,光盯着电视:“请睡觉去吧!”
回了屋我才发觉自己额头上又一层汉,没办法,从小到大都不怎么跟他沟通,近几年眼见着我长大了身高就要盖过他才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唠。那也架不住我这爹十多年有事儿没事儿就喊我大名,整得我跟又犯了事儿似的在他跟前儿夹着尾巴做孙子,啊不是,差辈儿了,是做耗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