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烟雨落京城,怎奈天不淋一人
宸姌
回首间几多欢笑昨夜天,残忆追旧年,而如今,人事早已飞远。
我踉跄的走着,手里的酒洒出来几滴。忽而,淅淅沥沥,我立住,任凭雨水搭载在我的脸上,与那股热流融合
你到底去哪了?
慢慢的,雨越下越大,红衣女子的身形被勾勒了出来,脸上的雨水一滴一滴打落在胸口。
“姑娘,你怎么不躲雨?”躲雨?女子的嘴角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形,她在等啊,等他给我撑伞。
我大笑,笑自己傻,等了整整一年,了无音讯,可还痴傻的穿着那件破旧的红嫁衣。
“雨停了!大家快去墨公子和希姑娘的婚礼啊!”
女子顿住,心跳漏了一拍。
墨?只是姓氏相同罢了,可还是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井然有序的现场丝毫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打乱,可见排了不知多少遍才能如此熟悉,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
寒风卷着花香刺得她头昏昏的,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武功甚好得她跃上屋顶,想看看到底是那个姑娘有这般的福气。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绯红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不知不觉,眼前的一切慢慢的模糊了,这是她差点拥有的婚礼。
当无意间瞥见前方骑马的新郎,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心不受控的乱撞着,手里的酒葫芦也滚落下去,她大口呼吸,平复着激动的情绪。
我跃下屋顶,如同一个疯子跑到路中央,看着他,想要问问他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离开了,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是你吗?”我问道
男子那目光里转瞬即逝的温柔,可随后又是让人心寒的冷漠,心里万千的疑问在看到他那眼神时,全都死在了肚子里,只留下麻木的表情。
“姑娘,你有事吗?”一拢红衣,玄纹云袖,一男子低垂着眼脸看着我,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我…我下来…呼,我下来捡我的酒壶,不好意思”我深呼吸,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眼泪。
“好,那麻烦你尽快离开”
随后,从她的身边离开。
她呆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跟在后面。
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来到新郎府前,新郎跃下了那匹高头大马,温柔的请出那丝绒纹路的红盖头蒙面的新娘。
两人移步那灯火辉煌的精致堂前,上面端坐着她从未见过的他的母亲。
母亲欣喜地一挥红色的云袖示意,两人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新郎和新娘齐齐向着堂外的,那片悠悠流动的青天跪下,雪白的额头轻轻的扣在了这光滑的地面上。
二拜高堂,两人人转身向着浅笑嫣然的新郎母亲重头跪下,又是轻轻的向她行礼一拜。
夫妻对拜,新郎和新娘则面对着彼此面轻轻提衣,弯腰叩首,见他们如此,那密密麻麻的来宾们的掌声轰鸣着,他与希姑娘礼成了...
在拥挤的来宾中,他默默地站到她身旁,女子借着酒劲,拥了上去,在他颈肩留下一抹唇红。
“芷瑶!”他将她推开,可眼里还是那满满的不舍,皱起眉“对不起”
“是啊!你是对不起我!为什么...我等了这么久,却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吗?”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我别过头去,不再与他对视。
“...”
可能这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了。
她轻轻一笑,跑到人群中间,喊道“我,今日!送这对新人一个礼物”
芷瑶最后一次含笑看向他说“也送给我们”
我摆弄着身姿,送了那支他最喜欢的舞。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她用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髻上的花朵,腰间的褶裙;用她细碎的舞步,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舞蹈出诗句里的离合悲欢,一舞剑器动四方 。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一年前
春雨如烟如雾,无声地飘洒在那空地上的瓦砾堆里、枯枝败叶上,淋湿了地,淋湿了房,淋湿了树雨如万条银丝从天上飘下来,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像美丽的珠帘。
这自顾自下起的雨,淋湿了赶路的芷瑶,可谓是有些狼狈,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花掉,头发贴在了额头上,遮住了大部分眼睛,末梢还滴滴答答的下着水珠。脸上也是,一条条的小水线,从额角沿到下颌。白色的留仙裙也紧贴在身上。
无奈只能在附近躲雨...
我在屋檐下站着等雨停,左顾右盼,不经被一双深邃的眼睛吸引,一种光芒与堕落在其中,看见时光在闪回,又像湖水一般柔静。
这双眼睛的主人看向我,我的眼神慌忙逃窜,可又不争气的红了脸。
“姑娘可要进来坐坐?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
女子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咳咳...不必了,谢谢公子好意”
我环顾四周,上下打量一番,这男子倾世的风采,不经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一身墨绿色的衣袍,绣着复杂美丽的灰绿滚边图纹,与他头上的那简易的竹簪相呼应,原本松垮的发丝亦被那竹簪挽一半,其余的发丝垂直肩膀处直至腰间。
这与他整个人的气质相符合,却透着一丝成熟的诱惑。如利刀雕刻而成的立体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抿着,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让芷瑶沦陷。
男子起身拿了一件米白色长袍披在了芷瑶身上,接着送来了一杯热水。
“在下并没有恶意,只是怕姑娘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姑娘要是信得过我,就进来休息一下,等雨停了再离开”
我望向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找个了角落坐下了。
男子看了一眼,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看着屋外的雨越下越大,芷瑶的心里有些着急,青囊药房要打烊了,她还要给续婆婆取药呢。
“公子,你可知现在几时了?”
男子抬眼“卯时”
“唉,完蛋了”我小声嘀咕着。
“姑娘可是要赶路?”男子放下手中的书本,问到。
“嗯,要去药房”我将身上的衣服取下放到男子身边,打算离开。
“多谢公子好意,小女子先行告退”
“墨熙”
我抬起头与他对视,“芷瑶”
“姑娘不妨带我一起去,我也要去一趟药房”墨熙起身,走向门边拿起一把木伞。
“不过要委屈姑娘和在下一同躲雨了”
大婚当日
女子坐在镜前,白里透红的肤色,更多了一层妩媚的殷红,浓如墨深的乌发梳到了头顶,盘成了扬凤绾发,两边插着金簪子玉珠帘。
足抵红莲,红衣素手,喜帕下,莞尔娇羞,等着意中人迎娶她回家。
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了她绝世容华。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
慢步行走间,有芬蘼的凤凰花瓣偷偷散进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妖冶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无边血色,妖艳到令人窒息。
可时间冷漠的走着。
老天并没有打算好好对待这位可人儿。
芷瑶看着桌上的沙漏,那细沙好像带走了她的魂魄,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盯着,等着。
时间越走越快,快得芷瑶心慌。
“续婆婆”新娘着急的掀开了盖头
“现在几时了?”
“快戌时了吧”续婆婆急忙跑进来,看着等待墨熙的新娘,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吉时到!”
“咚”这一声锣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的响亮。
“姑娘别急,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续婆婆安慰着芷瑶,可还是不放心的叫人去看了看。
芷瑶的手和心一样在那抖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会的,他不会抛下自己的,可慢慢的天都暗了,他还是没有来。
“姑娘”续婆婆站在门口犹豫着,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墨熙已经离开了,他没有来迎娶芷瑶,而他的喜服,放在了一把木伞的旁边。
“他没来,是吗”
“...”
“他骗我,他不想娶我”
凳子上的新娘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精致的眼妆随着滚烫的泪水流了下来。
她看向窗外,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毛毛细雨,却像石头一般一颗一颗打在了她的心上。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大雨中,就好像要把心中的所有悲伤和怨愤都在这场大雨中释放出来。续婆婆在她身后,看着她衣衫湿,发凌乱,却无能为力。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狼狈了,发丝贴在脸上,凌乱不堪;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花掉,漏出了苍白无力的脸,身上的大红吉服在嘲笑她。
她跑到初遇的那个屋檐下,取了那把木伞,拿起那件金秀繁丽的绯红喜服,又走进了雨里。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