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点，我被一泡尿憋醒。
迷迷糊糊去上厕所，发现，刘先生已经起床了。哦，对，他今天出差，要赶飞机。
昏黄的灯光下，刘先生默默地套秋衣、穿外套、整理背包。一扭头，看见我，
“吵醒你啦？”
“没有，我想上厕所。”
蹲在马桶上，我突然有种悲悯的感觉。是的，悲悯。
外面还那么静、那么黑，伸手不见五指，人们却要对抗本能、强迫自己醒来、开始一天的劳作了！
当然，早起，根本算不上多大一件苦事，但每逢要早起，我就莫名觉得，人生哪，好不容易！
人间不光不值得，人间还不容易。
生而为人，努力，成了我们的宿命。
有的人，努力，是因为上进心；
有的人，努力，是因为被迫；
还有的人，努力，只是一种习惯。如果有一天，命运之神告诉他，“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可以不用再努力了！”他欢呼、高兴完毕，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了，人生顿时很空虚。所以，努力，使这种人充实。
被迫努力的人，可能充满了各种无奈。但是，在生活的缝隙中，他们还能体味到很多人生滋味儿，比如一时偷懒的兴奋、回报大于付出的惊喜、午后柔和的阳光带来的懒洋洋的温暖……似乎，这样的生活，也不枉一世。
因为有上进心而努力的人，表面上，是主动为之，其实，还是在被驱使。
上进心驱使他，要比别人出色，别人拿70分，他要努力拿90分；别人拿了一个奖，他要努力拿更多奖。
这种人，一直在想着追赶、超越，逐渐变得很重视结果，忽略过程。
动不动就爱拿成绩说事，他的人生，成了无数个成果、荣耀、金钱的拼凑。这样的人，在外面，我们能见到很多。
世俗意义上，人家并不失败，该有的都有呢。但你交往下来，总觉得少点什么。
回忆里，你满脑子能记住的，就是他们的那些成绩、标签、拼搏奋斗的事迹和精神。当然，也许，还有给你带来的几分激励。
读大学时，我身边就有很多这种“优秀”的同学，如今，回忆起来，他们如蜻蜓点水，从记忆里一划而过。
唯独有个女孩，她也很优秀，每次回忆起来，却让我感觉很温暖。她名字里有个“乔”字，大家都叫她“小乔”。
每当想起她，我都会想起，那个秋日午后，暖阳融融，校园绿化的灌木丛旁，小乔跟我，一人一头，扯着棉被的四角，平铺到灌木丛上，“让它们吸饱阳光，胖起来！”小乔拍拍手说。
大二有段时间，我俩经常一块上自习。学累了，就去逛展览、听讲座、看电影。
在学校里看电影，是不花钱的。小乔永远知道，哪个社团在放好看的电影。
《弗里达》，我们是在学校一个二十人小教室看的。至今，我还记得，那个魅力爆棚的女主角，年纪轻轻，却因为一场车祸，瘫痪在了轮椅上。
即使身残，她还跟她的画家老师结了婚、有一位帅哥情人，还有个同性恋女友。
她的下半生，身体虽设了限，但精神并没有。她有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一张美丽的脸上，两道眉毛天生长成一条线，
印象深刻的，还有一部，是我们去中国电影资料馆看的，《大开眼戒》。阿汤哥和他的第二任妻子妮可基德曼演的，确实让人大开眼戒。
回来的路上，我们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如果结婚，想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那时的我，幼稚又自我，正因为一本刚看完的小说，被男主感动地稀里哗啦。如今，小说名字不记得了，故事也忘得一干二净，唯一记得的，是男主在大火危及的最后关头，救出女友，自己却死了。
于是，我说，就像小说里那个男主，生命最后关头，还想着要救女友，这才叫足够爱一个人。这种付出生命的爱，才是全世界最高级别的爱啊！
说完，我傻傻地憧憬起来。小乔在一边冷静地看着我，说，这应该是做人最基本的才对，一个男人只要足够善良，他就会这么做。而且，一个善良的好男人，不会只救他自己的女友，还会救其他人。
嗯？我收回幻想，想了想，好像是哦！好有道理。真正的好男人，应该是这样的。
我看看小乔，她脸朝车窗，斑驳的阳光打在窗户上，窗外，街头店铺、行人匆匆闪过，公交车载着我们，穿越着时光。
相比独处，跟小乔在一起时，我更轻松。因为，独处时，我有自虐倾向。
比如，我会限定自己，书读不完不休息，或者，一定要背完多少个单词才吃饭……总是把自己搞的满满当当。最后，并没有变的有多优秀，反而很累。
相比之下，跟小乔晃荡的日子里，时光总是悠闲。
我们曾坐在操场的阶梯椅上，天南海北地畅聊很久；也可以靠在校园的长椅上，各自看书，许久不说话，感受时间慢慢地游走。
有一次，我问她，“你这么爱听音乐、发呆，让时间就这么遛走，不惋惜、不着急吗？”
“其实，你虽然觉得在休息，但是大脑还在整合呢！所以，这段时间并没有浪费啊！”
“大脑整合啥？”
“大脑要从日常的细碎中抽离出来，理清事情之间的大概逻辑，这个过程，都是在你有意无意时完成的。”
“可是，我总觉得，坐那什么事都不干，就是在浪费时间……”
“你要学会改变……”
多年后，我从一本书里，了解到，什么事情都要努力，停不下来，这叫“应激性努力”。
这种努力，在小学到高中时，我们都在用，对它很熟悉，但是到了大学，走向社会，尤其发展到一定阶段，就要改变这种习惯。
因为，盲目的努力根本不是努力，反而是大脑在偷懒。
如今，回忆起来，我早就忘了那时自习看过了什么书、记住过多少单词，却依然能记起，小乔讲过的那些人、那些事，包括林夕的词、黄耀明的歌、张国荣的故事、林奕华的话剧……依旧很清晰，很温暖。
过往的岁月，总有这么一些人，惊艳过你的时光，让你对这个人间，多了一些美好的感怀。
刘先生要出门了，跟我道别，我说“注意安全”。然后，起身，抬起两条麻木的腿，走出厕所。
妖妖的微笑（微信ID：chongyaoyao110），前报社记者。一只修仙的妖，希望不负此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