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 极地冰火
远离所有大陆的冰岛，孤悬在北极圈内。想到它的寂寞，围上了一条火红的围巾；想到它的寒冷，备足了御寒的行囊。隆冬时节闯入了想象中的“极地雪原”。走出机场，不禁大吃一惊，12月的北京早已瑞雪飞扬，近邻北极圈的雷克雅未克此时竟然细雨如丝。好一个“隆冬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断魂是找不着北，此时我们正是百思莫解的混沌状态。这是冰岛吗？
冲开烟雨的薄幕，汽车一路前行。眼望车外，竟然是想象不到的荒凉。如果是山舞银蛇，原驰腊象，我们肯定会毫不惊奇，一片银装素裹会把贫瘠和富饶掩盖得不露痕迹。眼前的景象仿佛是进入了一个年代久远的蛮荒之地：黑黢黢的岩石，枯黄的野草，偶尔在低洼处才能看到小片的积雪。扒在岩石缝隙上的苔藓，无助地透着苍凉。路边不时闪现的水泡子竟然没有结冰，在凝固的铅灰色中停止了流动。这就冰岛吗？远没有想象中的寒冷，却有始料不及的荒凉。汽车很快就驶入了一条在黝黑的火山岩上开出的小路，薄暮时分的细雨洗出了路边岩石的凌厉和狰狞，汽车仿佛穿行在科幻电影的怪兽群中。拐过一个小弯，我们不由地一齐惊叹一声：“哇！”却找不到形容眼前景色的准确词语。说它美丽毫不夸张，起伏蜿蜒的黑岩围起了一湾蔚蓝的湖水；说它飘渺远不过分，远方的雨雾，近前的水波和若隐若现的嶦岩组成一幅亦真亦幻的海市蜃楼。惊叹间已然陶醉，全不顾雨湿衣襟，兴奋地把美丽和飘渺捕捉在镜头中。
这就是冰岛的兰湖。我想如果是丽日晴空，兰湖定是别样美景，今天如丝的细雨却为我们织出了一幅江南秀色。上天是公正的，极地圈内的冰岛被赋予了取之不尽的地热资源。兰湖上蒸腾的岚雾，或许就是冰岛隆冬依然细雨的原委。在当地任羽毛球教练的柳先生告诉我们：“大西洋暖流温柔地怀抱着冰岛这个远离世界家庭的流浪儿，丰富的地热是这个孩子源自内心的激情，极地的冷酷就在这奇迹般的天时、地利中退避三舍，是冰岛自身的热情化开了极地的坚冰。”柳教练诗样的语言让我们初步了解了极地冰火。
源自地心的温暖，让本该万木萧疏的冰岛依然蓬勃着生机。当我们走进生态伊甸园时，满目绿意取代了路边的苍凉。热带的巴蕉，舒展着宽大的叶片，棕榈轻扬的枝条反客为主地欢迎着我们这些来自远方的朋友。一个土著的卡通造型，绿草化成了头发，盆栽的绿叶俨然是两撇上翘的胡须，突出的圆眼睛和硕大的鼻子让人忍俊不禁，它才应该是冰岛的主人。树上的香蕉散发着淡淡的果香，娇艳的鲜花流淌着姹紫嫣红。一个两头弯弯的渔船和一个直挺着双角的动物造型，大概是向我们讲述大鼻子们曾经艰难的渔猎生涯。
当我们又一次冒雨前行时，柳教练说带我们去见识一下冰岛内心澎湃的激情，我们一起笑他又在作诗了。忙问：“去看什么？”老柳笑而不答，引得我们一阵猜测。汽车停下来时，我们放眼周围，除了寒风细雨没有任何可供观赏的景观。诧异间，老柳向我们招了一下手，撑开雨伞，义无返顾地冲入风雨中。我们也怀着好奇的心情，一任雨打风吹跟着他，趔趄前行。雨不大，风很急，小路格外泥泞。顶风的雨伞挡不住倾斜的细雨，半边裤腿早已淋湿，脚下的泥水也溅湿了裤角和鞋子。正想抱怨柳教练，前方不远突然冲起了一股20多米高的水柱，并伴着隆隆的轰响，我们一下来了兴趣，加快了前行的步伐。等我们赶到一个不规则的圆池前，水柱已不见了踪迹，只见混沌的水池中有一大两小三个漩涡样的涌流，不禁有些失意。老柳赶紧告诉我们，再过十几分钟还会喷发。我们耐下性子，紧盯着眼前的水流。开始缓缓涌动的水流慢慢地发生着变化，向上涌动的力量越来越大，十分钟后，水池象开了锅似地翻腾着浑黄的浊流，中间的涌流渐渐高出了水面，水下的轰鸣声越来越响。突然，伴着一声巨响，一股水流冲天而起，几乎把一池浑水都射向了20多米高的空中。老柳笑呵呵地望着我们说：“怎么样？准时吧！”说话间水落池间，一切归于沉寂。原来这是一个间歇喷泉，日复一日每隔20分钟喷发一次。大自然真是神奇！我的思绪搭上了老柳的诗意：冰岛就象一个满脸虬须的大汉，表面的冷峻遮不住内心澎湃的激情。
黄金瀑布让我们再一次领略了冰岛奔涌的激情。站在岸边嶙峋的岩石上，脚下是枯黄的苔藓，零星的积雪。极目处一条大河自前方的断崖上跌落，形成了一个百多米宽的瀑布。浑黄的落水击起了雪白的浪花和弥漫的水雾，咆哮的声音透着苍凉的厚重。远眺群山如黛，阔野苍茫。奔流跌落又远去的长河挟裹着雷霆，奔涌着激浪，搅动了远山的寂寞，近野的荒凉。你从哪里来？奔流的大河！冰川裂隙喷涌的热流可是你永不枯竭的源泉？你向哪里去？可是去滋润伊甸园碧绿的巴蕉、火红的玫瑰！蒸腾的兰湖，喷薄的热泉和雷霆万钧的瀑布，融化了极地隆冬的千里冰封，染绿了伊甸园的芳草碧树。冰岛丰富的自然地貌，以其独特的温柔、粗旷和壮美，镌刻着世人难以想象的冰火传奇。
议会旧址同样镌刻着这个岛国的冰火传奇。寻找议会旧址的行程有些艰难，汽车一直在结着薄冰的路上小心翼翼地爬行。远方的雪山在彤云密布的天空下透着苍白，路的一侧散落着黢黑的火山岩，红褐色的衰草和苍黄的苔藓，于荒凉中抒写着生命的顽强。另一侧高耸的岩石象一堵黄褐色的石墙，直立的纹理，横断的裂隙形成了巨石层迭的独特景观。突兀在岩顶上的巨石形成了千姿百态的造型，引得我们一阵惊叹，全不顾凛冽的寒风，争相跳下车来，举起了相机。“看那儿！象不象《西游记》的画面？”不知是谁兴奋地大喊，大家立即抬眼望去。果真前方的石崖上耸立着一组天然的雕像：骑在马上的唐僧是下山的背影，方形的僧帽，宽大的袈裟清晰可见；后面的孙悟空歪着脑袋一脸猴相；大耳朵的猪八戒显然是在和猴哥争辨着什么；没见着沙和尚，只见着他所担行李的一角。旁边的山崖上，一个张着大嘴的老虎甩动着尾巴，一头大脑袋的狗熊却是一付俯首贴耳的温良相。太有意思了，如果在国内，这里一定是个著名景点。大家兴奋地指来指去，这个象狼狗，那块象狮子，仿佛吴承恩《西游记》里的妖魔鬼怪都跑到了这里。汽车开动后，我们仍在对不时闪过的怪石行使冠名权，直到看到了那根笔直的竖立在山崖边的旗杆，议会旧址到了。
洁白挺拔的旗杆屹立在红褐色的草坡上，褐色的山岩象是一堵人工砌就的城墙，威武地站在它的身后。半是阴霾，半是是蔚蓝的天空，仿佛在向我们讲述着冰岛政体近千年的冰火传奇。寒冷而荒僻，遥远而孤寂的冰岛，公元874年以前从没人类活动的印迹。自从那个自愿流放的挪威落魄贵族，阿尔纳逊德率领家小和仆从经千难万险漂洋过海，找到了他们得以避难的宝地，冰岛这个真正的处女地，才有了人类的薪火传承。以后相同命运的难民，遇险的渔夫，苦行修炼的传教士，相继来到这个只长苔藓，不长树木的荒岛。随着人口日众，公元930年，经全体民众公决成立了公民大会和国民法院。在欧洲还处于漫长黑暗的中世纪时，这里已然成为民主的绿洲。旗杆下的那片草地，该是民众席地而坐，共商国事的场所。蓝天做穹顶，山崖做边墙，石块当席位，没有大厦的议会旧址以一种别样的文明彰显着民主的原意。
远离尘世的冰岛，其独特的民主政体依然没能摆脱强权的蹂躏。自1280年到1918年的六个多世纪里，挪威和丹麦先后用武力将冰岛变成了他们的殖民地。在几个世纪的漫长岁月里，他象是个被领养的孤儿，姥姥不疼，舅舅不喜，独自品味着人间的世态炎凉。正因为这是片几乎被人类遗忘的角落，它才躲过了欧洲几个世纪的刀光剑影，渫血撕杀。被扼杀的民主政体则长久地陷入了极夜。1944年的那个夏日，红、白、蓝三色组成的国旗就在眼前的旗杆上飘扬。斯温比约思松这位冰岛独立后的首任总统就站在这片草地上振臂高呼：冰岛独立了！议会前的欢歌唱出了自由的音符，议会湖边的踢踏踏出了自信的舞步。
孤悬极地是冰岛的不幸，六百年的附庸是冰岛的灾难，就象大地的坚冰，无时无刻不在锤炼着冰岛人的意志。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冰岛人用最本能的团结和群体的智慧，建起了如今的“极地边缘最适宜人类生活的国家”。金融海啸虽然又一次冷冻了这个国家，但冰岛人一定能融化掉这块不期而至的坚冰，用国旗上的那道艳如朝霞的热烈，用与大自然千年搏斗的如火激情。抬眼处，山崖上矗立的旗杆，挺立着冰岛的骄傲，见证着岛国历史长河中的冰火传奇。
走上结满薄冰的浮桥，两旁的冰河里，银堆玉砌，大大小小冰块铺陈着极地的寒冷。突然，一个极富穿透力的男声唱起了那首古老的俄罗斯歌曲：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小心翼翼的行程一下子步入了俄罗斯广袤的雪野。刚要回头张望，一个拳头大小的雪团从身后飞来，几个老大不小的家伙竟然打起了雪仗！原来最本真的大自然能立刻使人返朴归真，返老还童。这颗童心带着我们一路欢歌、嬉闹、说笑间看到了那条奇特的深沟。狰狞的火山石裂开了一条深沟，向阳的一面金褐色的岩块上零星散布着浓绿的苔藓，背阴的一面则呈现着黑灰色的阴冷。深沟下一条兰色的小溪正映射着一朵匆匆飘过的白云。看似平常的一条小河沟，却是美洲大陆和欧洲大陆的分水岭。也许1万年后，它就会成为洲际分界的辽阔峡湾。神奇的大自然分分秒秒都在变化，我们自己却浑然不觉。喜马拉雅山升高了！南极冰川融化了！美洲和欧亚也渐行渐远。我们不关心它，也无暇顾及它，因为它离我们现实生活太遥远了！科学家们的“杞人忧天”是因为科学，科学总是在几个世纪后才能告诉人们“勿谓言之不预也。”眼前的深沟虽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迹，但洲际分水岭的地理概念还是让我们多了几分好奇。拍下一帧照片，留与后世子孙来印证几百年前科学家提示的“板块飘移”理论。只怕到时“山河犹在，锦照难托”啊！
阴阴晴晴的天空，傍晚终于露出了湛蓝。市政厅边一片微波潋滟的湖水，在蓝天的映衬下，象一大片铺开的蓝绿色绸缎。骄傲的白天鹅旁若无人地在湖中飘移，顶着绿色绒帽的野鸭，一路横冲直撞，象一群莽撞的半大小子，没有一点绅士风度。一对安祥的老人携手漫步在湖边，点头致意后方知是旅居冰岛的同胞，他们已喜欢上这个身处极地的岛国。一声“再见！”，是相会北京还是再遇冰岛已不重要。在这个冰冷的季节，冰冷的地方，一声乡音已暖热了心扉。不远处的一座教堂挺立在暖暖的暮色中，侧面看去，象极了一只引颈抬头的海狮，斜阳为它镀上了一层金辉。两个近顶的长窗，俨然是海狮睁大的眼睛。走到正面，只见一个比例协调的圆锥与方形的底座经柔和的弧线相切，直立的挺拔与弧线的逸动构成了一幅逆光的优美剪影。在欧洲浩如烟海的教堂中，如此简洁，明快的建筑结构还是第一次见到。当年苦行僧们的修炼，本来就是要远离繁华，在冷僻孤远的荒岛上苦其心志，这样一个简单却决不乏味的教堂，何尝不是引领人们心灵皈依的圣殿。登上雷克雅来克市内最高的瞭望平台，远方的天际涌起了一片片橙色的流云。俯望市区，纷绿，浅蓝，深紫的屋顶，在夕阳的余辉中异彩纷呈。再抬眼，橙色的流云已如彩絮飘零，地平线上浓厚的云层镀上了明亮的金边，一束阳光象探照灯般射向天空的蔚蓝。不一会儿，渐浓的暮色点亮了万家灯火，雷克雅来克已隐没于璀灿的星河，半个月亮爬上了夜空。
午夜时分从床上爬起，拉开窗帘遥望夜空，虔诚地祈祷能看见极地之光。漆黑的夜空，看不见星星、月亮也没了身影，只听见淅淅的细雨轻叩屋窗，不禁一阵失望。再躺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