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下雨了,每次下雨,窗前的梨花就会被雨水打落,过了春季,这些花也早就零落了,可残花总让人回忆起伤感的事情,一些被人们遗忘在角落的事情。
安芸爬上老树枝头,对着月亮喝酒,一边喝一边埋怨今天不堪的生活,今天是南宫王朝一年一度的聚会,年轻的男女们会在今天彼此表达心意,一起携手走过鹊桥路,曾经和自己一起玩的闺中好友在昨日也举办了隆重的婚礼,继母今天一早也把安芸打扮的漂漂亮亮,好让她也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不过可笑的是每年的这个聚会,她总是悄悄远离人群,去洛水旁喝酒。。
今年也不例外。
这里的人都说,洛水里藏着一个大妖怪,当它苏醒之时,整个王朝将会被洪水淹没,世界将处于黑暗之中。
南宫所有的人一开始都有一个斩出妖怪的梦想,直到这些人慢慢长大,这个荒诞的梦也随着生活破灭了。
对于安芸来说,这个梦想从未消失。
“如果妖怪真的出来,还有多少人会拿起武器抵抗它呢?”安芸自问道。
“或许并不会有妖怪的存在。”树下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安芸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孩,看上去还有些许稚嫩。“即使有,手持黎之剑的神也会重新让它回到地狱。”
安芸回过头,“你是谁家的小孩,偷听别人说话可不礼貌。不过,像你这般大的孩子,也依旧想杀死妖怪么?”
“抱歉,无心打扰,只是听见有人一直说话,找寻半天也未见人影。”
安芸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树上,她一跃而下,打量起男孩,“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男孩笑了笑,没有说话。
“啊…算了算了,”安芸挥挥手,“告辞。”
说着她向前走去,正在这是,天空却洒下了雨,花开多雨,这早就见怪不怪了,安芸下意识往河水对面的房屋跑去,这是她鬼使神差向后看了一眼。
那个人还默默的呆在原地。
………
安芸冲过去,拉起他的手,向前跑去。
“没有人告诉你下雨要避开么?”安芸拍打着身上的雨水说。
“从未,因为会有人来给我打伞。”男孩淡淡的说。
原来是个小少爷,“可给你打伞的人不会一直在的,就像刚才一样,若果打伞的人没来,你便要在雨中一直等着吗?”安芸抱起双手,好笑的说道。
男孩愣住了,他又一次笑了起来,温柔而干净的声音传来,安芸不由得向他投去了目光。
他真好看。
“芸芸,”一声呼唤扰乱了安芸的瞎想,继母带着雨伞,匆匆赶来。
安芸又看了一眼他,“我要走了,你家住哪?我们送你回去。”
“王宫。”男孩又淡淡的说。
可安芸却不冷静了,“你是太子!”接着震惊的就是赶来的一群人。
安芸这才想起来,洛水之上的桥就是鹊桥路,此刻已经是仪式的最后一步,相恋的男女该携手过桥了。
“那个人就是太子。”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南宫王朝唯一的子嗣,南宫黎恒。早年一直在皇宫内学习,传闻他在七岁就已经博古通今 ,可皇帝对他却甚是严酷,有人说,黎恒并非当今皇后所生,而皇帝也仅仅在每年冬日的第一场雪后才会去看他,听说皇帝曾经的爱人,便死在第一场冬雪后。
或许又是一段悲哀的往事。
“太子殿下。”背后传来一阵阵马蹄声,“臣奉命来带您回去。”
黎恒回头看了一眼,“走吧。”
而后,他又回过头来,对着安芸说,“如果将来你发现,你的梦想是杀死你自己,你会怎么做呢?”
安芸一头雾水,“我为什么会杀死自己?”
黎恒没有再回头,拂尘离去。
总会有人出现在我们枯燥的生活里。
(二)
再相遇时,是太子的提亲,不止安家,几乎是全城的人都在震惊,安芸冲出家门,人群围满了家门,太子黎恒笑盈盈的望着安芸。
安芸跑到他的面前,“你做什么?”安芸没好气的喊,“一面之缘而已,你这是干嘛。”
黎恒继续温柔,“凡是过了鹊桥路的男女都会在这一年里成亲。”
众人又开始沸腾。
“………”
安家又为难起来,碍于太子的身份,又碍于千百年来的传统,纵使皇帝,或许也不能更改。可安家不过一个小小的商户,又怎么能攀上皇族。
太子随从似乎看出了安家的窘迫,上前道,“安芸姑娘自是不能做太子妃,但已经和太子过了鹊桥路,那皇族自是会给一个名分。”
这话说的过分刺耳。
安芸也看出了父母的难处,她们为难,不过是担心会委屈了自己,可若是不答应,恐怕日后大家都不好过。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安芸从来都不想让他人为自己为难,她第一次觉得人世险恶。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又好像什么都错了。安芸突然想起了娘亲,记忆里,娘亲总是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裙,安芸对母亲的记忆太少了,可她又总能记起一些事,一些似乎与自己无关的事。
在那些记忆中,她好像站在外人的视角,只能静静的看着,没有波澜。
良久,她慢慢的吐出,“好。”
(三)
盛大的婚礼如期举行。
入夜,黎恒走进婚房,安芸的红盖头已经被她自己摘了,里面的婢子也都被她赶了出去,“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可不相信你说的什么传统,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个离经叛道的人!”
“你是个聪明人。”黎恒说着径直向她走去,直到安芸无路可退,“可你没能明白我那日和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意思?”
“呵,”黎恒转身,“罢了,就这么些日子,还是糊涂些好,何必徒增烦恼,反正都无能为力。”
说完,黎恒走上床榻,躺了下去,“睡吧。”
“就这么睡?”
黎恒看向她,“不然,你想怎样?”眼神里带着轻浮。
……
次日一早,婢子推开房门,眼前不由得一惊。
俩个人都睡在了地上?
太子似乎早就醒了,他饶有兴致的躺在地上,看着安芸,不是太子不想起来,而是太子似乎被被褥包裹,还被安芸紧紧的压着。
看到人进来,太子眼神里写满了救命。
太子文采超人,但自幼体弱,从未习武。
“实在抱歉啊。”安芸一脸愧疚,“昨夜我发现你把房门锁了,房间里也没有其他的床,我就只好用被褥把你裹起来。我也没想到我睡觉后这么好动。”
黎恒看着手里的文书,在她说完后,轻轻拍了下肩膀,“有点酸。”
安芸连忙上前,帮他揉肩。
“研磨。”
“哦,好。”
“渴了。”
“我这就去。”
“好像这屋子有点脏。”
“我!”安芸忍了忍,“遵命。”
在她离去后,黎恒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笑了。
不知不觉,安芸竟忙完了一天,她最终也被安置在了西边最远的阁楼,这是她自己选的,她觉得西楼院子里的梨花开的甚是好看,这株梨树似乎不属于这所别院,但也不属于外边,它好像,并非世间之物。
路过府中一处水池时,安芸遇到了一个自称太子挚友的人,他手握竹笛,在池边慢慢吹奏,安芸静静的走过去,双方都没有说话,直到曲终。
“真好听。这个调我以前没有听过。”
那人却并没有接着她的话,“黎恒终究是赴了他的后尘。可这次他还能不能赢?”
安芸云里雾里的听他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又说道,“好像你才是这场计划里最大的悲哀者,最终只有你一人要奔赴那里。”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要走了!”安芸下意识的恐惧这个人,或者说是害怕那些话。
那些虚无缥缈的胡言乱语。
“我知道的,我只是棋子。”她留下这样一句话,或是说给那个人听,又或是给自己听。
棋子,从来都只能听从棋手的安排。
(四)
后来,他们一直都相安无事。
七月某日,黎恒翻开混夹在一堆文书中纸张,“黎恒,今天是中元节,我们一起去玩吧。”尾部还画着一朵梨花,安芸俩个字小小的跟在后面。
黎恒宠溺的笑了一声,用手指轻轻摩擦着这些话,转头对一旁的侍从说道,“准备马车。”
“太好了!”安芸激动的叫了起来,她一直藏在门外,此刻开心的忘记了自己该干嘛,黎恒有点无奈的看着她,安芸惊觉,又慢慢退了回去。
……
“门口是不是躲着一个人啊,得去看看,莫不是藏了刺客,那可是要问斩的。”黎恒对着侍从说道。
侍从:“……”
安芸听了,缓缓的来到黎恒面前,“我不是有意的。”
黎恒没有说话。
“真的,我就是看你每天都在看书,我就想让你放松,出去玩。”
这次黎恒点了点头。
“那…我们还…”安芸小声的问道,“还去吗?”
黎恒又点了点头。
说完,安芸从怀里拿出一个面具,快速的塞给他,“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听说你从来没有玩过,所以我大发好心的送你一个,你可不要误会。”
黎恒看着面具,温柔的神色里却多了几分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