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上）
有些时候，事情的发展总是往出乎人意料的方向发展。明明，记者会结束后，JUMP的大家已经准备好齐心协力抵御外来的任何攻击，然而事情的结果却令他们诧异。
没有任何一家媒体刊载了那些照片，取而代之的，一条条保护艺人隐私的新闻充斥了几天来的所有头条版面和娱乐新闻。这其中不知有多少是藤岛所做的努力，也可能饭岛失踪后，再没有人从中玩着阴暗的把戏。演艺人协会也举行了大规模的声援，似乎累积了许久的压力，终于依附着一根导火线得到了爆发。
没有污`秽不堪，没有耻辱隐忍，凡新闻中能看到的图片，只有记者会当天，凉介苍白憔悴的脸。不久即将举行JUMP首场巡演场地的外围，粉丝们自发举起了声援的横幅，整夜的静坐，以沉默的示威表达心中的情绪。
甚至，连接受雇佣而拍摄下照片的两个人也胆怯地自了首。在他们向警方做出的供述中，饭岛先于龙太郎联系到了他们，并暗中通过中介将他们介绍给了龙太郎。佣金转账的记录明确，两个人同时收受了两位雇主的“报酬”。检方以侮辱、敲诈勒索等罪名提起公诉的当天，某周刊刊载了不知从何处获得的两人账户收支明细以及电话通话记录，引发的又一轮公众隐私之忧在所不论，最终的结果——铁证之下，凉介终于成为了真正的被害人。
一切，仿佛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随着警方另一条消息的公布，JUMP的门把们却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失踪的两个人，找到了。
……
傍晚，医院的小花园里，美岬推着轮椅上的凉介出来透气。
几天来，他的气色已经好转不少，流质食物也开始慢慢加大稠度，尽管某处的伤口令他还不能自如地行走，然而在他的脸上已经能渐渐看到笑容。
只是，仍然沉默少语。
从出病房，下电梯，到在草坪上散步，一路几乎都是美岬在说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和朋友之间的玩笑，JUMP的大家和她说起的旧闻，以及医院小护士们托她要签名的种种，在哥哥面前，她都努力说得生动又有趣。
“她们啊，简直当我是J家的艺人了。不过，我小时候倒真的有那样想过呢，想着为什么哥哥可以而我不可以，觉得说不定以后杰尼斯也会要女生，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说到这里，她终究住了口。
因为她想到的是某兄弟俩，而那两人中的一个，是大家都小心翼翼在凉介面前缄口不提的雷区。
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你今天的话好像特别多。”凉介似乎并不在意她没说下去的句子，在轮椅上笑着转头看向她。
美岬被哥哥的笑晃到了双眼，她不由蹲了下去，在哥哥膝边，仰起头来仔细地看他。夕阳下，那人的脸仿佛被镶上了一道金色的边，线条柔和美好，刚推出抢救室外时，她几乎不忍去看的那张苍白脱形的脸此刻正一点点恢复着往日的俊朗。
真是不公平啊，明明是一个母亲所生。
“哥哥，你能这样笑，真好。”她不由自主地说。
凉介微微侧着头，怜爱地看着她，努力让脸上的笑意更深。
美岬并不迟钝，几乎立刻感觉到了凉介的刻意，她悠悠道，“哥哥，答应我好吗，以后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如果不想说话，也不用说话，做任何事情都不要勉强自己去迁就任何人。”
这一次，凉介是真的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像J桑？他以前对我说过和你差不多的话，他叫我在台上不想笑就不要笑，那样咧嘴笑起来，让人觉得……好吧，原话是‘恶心’。”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没有人笑起来比你更好看！”美岬立刻摇头站了起来，孩子似的背对着轮椅上的人，十足被逗生气的小姑娘。
然而，凉介抬头看着那已经长高的背影，知道眼前的人早已不再是孩子了。
站得笔直的美岬迟迟没有转过身来，直到看出她肩膀的微微抖动，凉介才意识到她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
果然，当她再回过头来时，脸上透着某种毅然决然。
“哥哥，我们都忘掉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好吗？”美岬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支手机，将它递给了凉介，“门把们把它放在我这里，可是我觉得现在可以把它给你，我们山田家的人从来都不脆弱，对不对？”
凉介接过那手机，想起了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它，还是在龙太郎的床头。
他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划开了屏幕——九个人的笑脸上，一条未读语音留言的提示赫然在目。
“是那个人发来的，在他失踪那天。”美岬低下了头。
凉介轻轻叹息，将那条信息点了开来，慢慢把手机凑近了耳边……
……
裕翔开着车，暮色中不断后退的霓虹，晃得他心神不定。
明天，是JUMP首场巡演的日子，门把们把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但是，他明白，在此之前，他还必须完成另一件事。
那人几乎在他面前袒露了所有的脆弱，所以有些事情，他也不能去隐瞒。
推开病房门时，裕翔是摒着一口气的。
门里，穿着病号服的凉介站在落地窗边，若有所思。
“小凉。”裕翔叫着他的名字走了过去，看到那人好好地站在眼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凉介看向他，微微扬起了嘴角。
“今天过得怎么样？”裕翔问他。
“上午知念和高木来陪了我一会儿，中午警察又来做了一次笔录，下午和美岬在一起，她给我带了妈妈做的紫薯粥。”凉介照实说着，看着裕翔走到自己的面前。
“站了很久吗？要不要坐下来歇会儿？”
“坐了一天了，而且，其实已经没什么了，我可以自己走路的，”凉介的声音略略低了下去，很快又道，“右脚也没有大问题，医生说过再养一两个月，应该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太好了。”裕翔由衷赞道。
“你们呢？演唱会明天就要开始了吧？”
裕翔点头，“明天，你去吗？”
“我这个样子——”
“你很好！”裕翔忙打断他。
凉介抿了抿唇，将目光从裕翔的脸上移到窗外，楼下是医院的花园，暮色中，并没有什么景致可供欣赏。只是，他低垂着眼眸，眼里所有的情绪都被睫毛掩盖住。
那睫毛上的颤动，令裕翔心跳不已。
“小凉……”裕翔听见自己终于开了口，但是，想说的话却艰难地说不出来。
凉介抬起眼睛，等他继续。
“警察找到了……龙太郎的尸体。”终于。
凉介站着没有动，然而他的脸色无疑泛了白。
很久，他才点了点头，“我该猜到的……怪不得今天，知念和高木那么沉默，怪不得警察们欲言又止，还有美岬，下午她怎么也不肯走，和我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小凉，如果难过，就哭出来。”裕翔满是担忧，扶住了凉介的肩膀。
果然，那人不自然地眨着眼睛，身体也微微抖着。
好一会儿，他才像记起什么了一样，问向裕翔，“什么时候？……在哪里找到的？”
“今天早上，在他失踪的那处海滩旁，警察打捞起了他的黑色跑车。车里，他和饭岛都在，”裕翔咬了咬牙，“应该是……直接从堤岸边冲下去的。”
“嗯。”面前的人点了点头。
“我帮你倒杯热水，好吗？”裕翔松开了手，心跳已经不成样子，尽管凉介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然而正是这样的压抑隐忍让他不安。
“不用了。”凉介拉住了裕翔的手腕，手指冰凉，“我想……去看看他。”
他看着裕翔，眼中，终于现出一丝痛楚。
“别去。”裕翔沉沉开口，反握住了凉介的手。
凉介眼里的痛慢慢弥漫开来，他抿着唇，定定地看向裕翔。
“不要去，”裕翔深吸了口气，“他不会想要你看到那样的他。”
凉介说不出话来，很久，才孩子似的点了点头。
那晚的时间仿佛过得异常缓慢，之后，裕翔仍是为凉介倒去了温开水，把他冰凉的双手慢慢焐热。他想对凉介说抱歉，除了陪在他身边无法再为他做更多，然而看见凉介安静低沉的样子，他便什么也说不出来。
然后，快要安顿那人睡下的时候，那人对他说，想要自己冲个澡。
凉介的样子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淋浴没有问题吗？”他只得问。
“没有问题。”凉介摇头，终于对他笑了笑。
于是，裕翔便看着他拿了浴巾和浴衣慢慢走进浴室，自己坐在病床边等他。
那是一个炎热的夜晚，但室内的温度却因为冷气的关系让人觉出些许寒意。裕翔坐在床边，看着凉介自回来后便一直躺着的床铺，一时只觉得脑中也如那床单一样，一片苍白。
恐惧，是在某个瞬间霍地升腾起来的。眼前的床单，仿佛一点点溅上了鲜红的血，凉介垂死的脸和颓然无力地仰在怀中的身体像过电般浮现在他的脑中……他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浴室，那紧闭的门突然令他感觉到一种窒息般的紧张。
他冲了过去，身后的椅子被打翻在地，发出突兀的声响。
他死死撬动着门把手，大喊起来。
“小凉！小凉！小凉你开门！”
然而果然没有人来开门，浴室里除了水声，他竟依稀听到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小凉！——”
裕翔的声音从来都没有那样惊恐过，与此同时，门也被他“砰”地撞了开来。
他涨红着脖子看向地上——在看到凉介的一瞬间，眼泪竟刷地流了下来。
还好，还好，他的小凉什么也没做。
他的小凉只是摔倒在了地上，身上的病号服没有脱去，被花洒上喷出的水流完完全全地淋得湿透，脸上也挂着水珠，看向他的眼中有着与他同样的怆然。
“我听到你叫我……想去给你开门……可是，脚还是不争气地绊倒了……”
凉介不成调地解释着，仍不停浇洒下来的水打得他额前的头发湿漉一片，并不住淌进眼睛，再从眼里滴落下来。
裕翔跌撞着走了过去，走到他身前时，双腿软得已经无力支撑住身体。
他跪了下来，将地上的人一把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肩和背为他挡住冰冷的水流。
“不要离开我！你说过的，不会让我找不到你！小凉！不要让我这么害怕！我已经嫉妒龙太郎嫉妒得快发疯了……”
裕翔絮絮不断地说着，从没有什么时候，他像现在这样渴望倾诉。他紧紧搂住怀里的人，感觉他身上一切温热的气息，他的颤抖，还有他无声的哭泣。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水冲得湿透，然而他并不想去理会，如果任性地被冰冷的凉水淋上一场是怀里的这个人想要做的，那么，他就陪他一起做。
哪怕是陪着他一起沉到海底，他现在也绝不会松开自己的双臂。
“不要再试探我……不要再考验我……”
裕翔将脸埋进了凉介的发间，余下的句子和着水，被他吞进了心里。
浴室里只剩下花洒的声音。
然后，裕翔清楚地感觉到，腰间，凉介的手缓缓攀了上来，就那样环住了他的身体，慢慢收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