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卡莱尔的回忆

卡莱尔仍然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天边的晚霞如同血色一般，整个空气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闷热，这是雨季降临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就在这个晚上，皇都遭到了袭击，刚刚过了七周岁生日的卡莱尔被自己的侍女芮尔从床上抱了起来，他瞅了瞅窗外，睡眼惺忪地问道：“瑞尔姐姐，天亮了吗？”

瑞尔惊慌地答道：“不，我的王子殿下，不是天亮了，是变天了。”

卡莱尔睁大了绿色的猫眼，看着窗外冲天的火光，并不十分理解她的话。

但他看到芮尔的表情，直觉告诉他也许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是坏人来了吗？父皇肯定会把他们通通赶走的，我听奶娘给我讲过父皇的故事，父皇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看到面露悲伤的芮尔，卡莱尔童言童语地安慰道。

芮尔勉强对着年幼的王子殿下笑了笑，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年幼的王子殿下解释，他口中无所不能的父皇，冯尔德伦十五世，冯尔德伦家族的暴风之子，精灵庇佑者，六族之王，塔斯大陆的守护者，伟大的维尔因国王已经被害了。

她更不知道如何跟小王子解释，杀害他父皇的不是别人，正是维尔因国王最信任的左右手，卡斯特洛的大领主安德烈•亚塔拉夫特，亚塔拉夫特家族的最后一位遗孤，同时也是卡莱尔最喜欢的安德烈叔叔。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年幼的王子逃离这片地方，维尔因陛下已经去世了，她的手上是冯尔德伦家族唯一的血脉，也是唯一的希望。

卡莱尔清楚地记得芮尔冰冷的双手紧紧地环绕着自己，在即将经过王宫花园的时候，芮尔温柔地声音提醒自己：“殿下，请您闭上眼睛。”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仍然乖巧地照做了，他将头紧紧地埋在了芮尔的肩上，假装自己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味儿，在即将穿过花园的那一霎那，也许是出于好奇，卡莱尔不由自主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的便是一片红，遍地死状凄惨的死尸，烧成焦枯的植物，冲天的火光，倒塌的建筑物，曾经被誉为塔斯大陆上的明珠的御花园几乎成为了人间地狱。

卡莱尔强忍住作呕的感觉，他立刻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但这一幕在日后的数年之中都难以忘怀。

芮尔担忧地偏过头来，道：“王子殿下，您没事吧？”

七岁的他摇了摇头，他低声问道：“芮尔姐姐，我的父皇在哪里？”

芮尔的脚步似乎有些停顿，半晌，卡莱尔听见她低声回答道：“维尔因陛下正在与坏人搏斗，他让我先带您离开。”

卡莱尔低声地应了，就在芮尔以为他还会问点什么的时候，卡莱尔却沉默了。

他们沉默地穿行在黑暗的皇宫密道之中，一双手伸出突然拉住了芮尔，芮尔吓得大叫一声，空出的一只手不管不顾的往来人打去。

“唔”。来人一下子就制服了芮尔的动作，卡莱尔也被他抢了过去。

“卡莱尔！”就在芮尔绝望的时候，来人擦亮了一支短小的火烛。

昏暗的烛光下，卡莱尔惊喜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蛋。

“菲音哥哥！”

“菲音？！真的是你，叛乱开始的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芮尔一见到来人是友非敌立刻松了一口气。

菲音•提瑞尔是维尔因陛下为卡莱尔特意选中的贴身侍卫，菲音出身战功赫赫的提瑞尔家族，虽然比王子殿下年长八岁，但在芮尔看来仍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十几岁孩子，此时的菲音脸庞虽显稚嫩，但他坚毅的目光让卡莱尔觉得站在他们面前的仿佛是父皇麾下的一位勇士。

菲音的语气十分急促，他看着芮尔的眼神严肃且急迫。

“芮尔，你听我说，安德烈那个叛徒早已知晓这条密道，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了，你带上这柄匕首和王子殿下赶紧走，若是有人阻拦，就杀了他。”

卡莱尔听他的意思，是不准备与他们一同走了，平日里他经常和菲音在一起练习剑术，对这位小哥哥十分有好感，他拉了拉菲音的衣角。

“菲音哥哥，你不同我们走吗？没有你，我好害怕。”

菲音听了卡莱尔的询问微微一笑，俊俏的少年将小王子抱了起来，道：

“王子殿下，从现在开始，你可是个小男子汉了，可不能动不动就将害怕这两个字挂在嘴上，就像你的父皇维尔因陛下那样，嗯？”

“可是——”卡莱尔想说自己是真的害怕啊。

菲音打断了他的话，他严肃地直视着小王子的双眼。

“殿下，您记好了，有朝一日您会成为塔斯大陆的国王，您将会同您的父皇一样登上皇位，届时您也必然将遇到各种危险，即便在这之前，您所遇到的考验也不会少，今天就是您的第一个考验，即使您的心里有再多的恐惧，都不能让您之外的人看出你的恐惧，否则他们便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一般扑上来将您撕碎。您听懂了我的话吗？”

“连你都不行吗？”不知道为什么，卡莱尔有一种再也见不到菲音的预感，泪水顺着孩子的脸庞向下滚落。

菲音将他放在了地上，蹲了下来，温柔地拭去了卡莱尔脸上的泪水，他轻轻地在卡莱尔的额头印上一吻，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

“谁都不行，连我都不行。”

芮尔将火烛递给了菲音，强忍着泪水抱起了卡莱尔，转过身道，“殿下，我们快走吧。”

微弱的烛光将菲音•提瑞尔的半边脸蛋隐藏在了阴影中，很久以后卡莱尔想起来，那是菲音留给他的最后一个记忆，身着印有提瑞尔家族家徽的银色铠甲的少年，手持利剑的少年，他童年的玩伴，他的第一个忠诚的追随者，他就站在那里，朝着自己露出了最后一个笑容。

卡莱尔清楚地记得，在他逃脱皇城的第二个晚上，雨季就降临了，倾盆暴雨从天而降。

安德烈•亚塔拉夫特在四处搜寻不得卡莱尔之后大为震怒，他令人将已受重伤的菲音•提瑞尔斩首，并将其头颅悬挂在皇城的城门口示众。

他还令人将整个皇宫付之一炬，这个由他和维尔因亲自设计的美丽皇宫就这样毁灭了在他自己的手中，大火整整燃烧了三天三夜，就连滂沱的大雨都无法浇熄这团恶毒的仇恨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