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心里头又开始琢磨戒烟这事儿了。
夜里咳嗽醒了,坐在床边顺气,看着窗外零星的灯火,那股熟悉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该停了,真的该停了。
这烟啊,跟我大半辈子了。
最早是读技校那会儿,晚上宿舍里几个毛头小子凑钱买包“翡翠”,你一口我一口地学着吞云吐雾,呛得眼泪直流还装老练。
那时候觉得抽烟是长大了,是哥们义气。
真正离不开是去了工地以后。
二十出头,跟着师傅在钢筋水泥里打滚。工地上谁不抽烟?
歇工时蹲在建材堆上点一根,疲劳随着烟飘走大半;遇到难题了,点一根好像思路就开了;发了工资,买包好烟奖励自己——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烧过去了。
现在想想,那会儿抽烟不只是烟瘾,是年轻工人在苦累中给自己找的一点慰藉,是融入那个环境的通行证。咳嗽是从三十五岁左右开始的。
起初不在意,后来咳得厉害了,自己也怕。试过几次戒烟,最长坚持了两个月。可每次工地上有事,或者家里烦心,总觉得手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复吸的第一口总是特别冲,呛得直咳嗽,可偏偏就是那一下,好像什么都回来了。然后烟瘾反而更大,像是报复似的。
最讽刺的是,烟还越抽越贵。从最早的几块钱一包,到现在的四五十。年轻时抽便宜烟,觉得中华是遥不可及的梦;如今偶尔买包贵的,抽着却品不出什么差别,只是心理安慰——好像贵一点的,就能少伤身似的。建筑行业这几年不景气,项目越来越少,收入眼看着缩水。
昨天去小店,摸出五十块钱买烟,突然愣了半天。这笔账不敢细算——一天一包半,一个月就是两千多。儿子明年要上大学,家里开销处处要紧。
这烧掉的不只是烟,是实实在在的生活。老婆早就受不了我身上的烟味。她不说,但我看得出来。每次进屋,她下意识皱一下鼻子;小孙子来家里,总说爷爷身上有“怪味”。上次抱他,他小手推着我:“爷爷臭。”童言无忌,却扎在心里。
所以这次戒烟,和以往不太一样。年轻时戒烟是为了耍帅,后来是为了怕死,现在呢?好像所有这些原因都搅在一起了——为省钱,为健康,为家人,也为自己那点所剩不多的尊严。
我知道很难。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我太熟悉了,坐立不安,手里总想抓点什么东西。特别是饭后,或者画图遇到瓶颈时,那种渴望几乎成了本能。但这次我想试试不一样的办法——不搞什么突然断掉的那一套了,慢慢减量,让身体和心里都有个适应过程。昨天去买了一包瓜子,同事说难受时就磕几颗。
还在手机上下了个App,能看着省了多少钱,身体恢复了多少。小孙子在电话里说:“爷爷戒烟,我给你画朵小红花。”这话比什么良药都管用。
我也知道,这把年纪了,有些习惯已经长在了骨头上。
戒烟不像年轻人那么容易了。
可能还会失败,可能还会反复。但至少现在,每天少抽的那几根,都是实实在在的。今天比昨天少抽两根,明天争取再少一根——对我们这种人来说,进步大概就是这样一点点算出来的。
夜深了,又有点想摸烟盒。
摸了摸口袋,放了一包薄荷糖在那里。
剥一颗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
窗外的工地静悄悄的,这个行业老了,我也老了。
但或许,改变还来得及。
戒烟这条路,我走了半辈子都没走通。但这次,我想慢慢走,不再急着要什么结果。
就像我们工地上常说的——基础打好了,楼才能盖得高。
这次,我想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