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每年的今天都会定期送来一盆已经提前预定的铃兰花,然后沉睡的花苞在富有魔力的春天气息中渐渐苏醒,四月的房里总是萦绕着清新淡雅的铃兰花香。
世界各地都在以不同的形式悼念那场猝不及防的印尼海啸,各大新闻头条上显眼的“十年”二字总是能以一种冷静理智的方式将埋藏已久的思念掀开,也提醒着时间这条河流从未停止过流动。
原来已经有十年没有互赠铃兰,原来有一个人以一种思念的形式存在你的世界里长达十年,原来黑色丝绒礼盒中躺着的那一只铃兰耳坠有十年未被打开过。
如果将时针拨回到二十二年前,那么我和言鹭正年轻。我们都还是扎着马尾辫,穿着蓝白校服,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过着两点一线的初中生生活。我们是万千初中女生中普普通通的两个,至少在我的眼里是如此,也许在其他同学眼里,言鹭并不普通。因为她的耳朵上比我们多了样东西,那就是助听器。
班里同学总是取笑她是聋子,只有聋子才需要助听器,每到这时言鹭总是沉默不语,起初她还会含着泪哑着嗓子去反驳,去辩解,但后来便不再做无畏的挣扎。毕竟聋子这个原因比听力受损,必须配备助听器的原因来得更浅显易懂。
我跟言鹭真正走近是在参加美术培训的时候,在众多辅修课中,我们俩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美术,我对美术并不狂热,之所以选择那是因为其他课程我更不狂热,但言鹭不同,她天生的艺术感总能让她在每次学校举行的比赛中脱颖而出。
一周两次的辅修课,使我和言鹭相处的机会多了起来,言鹭的作品总能让我这个外行人赞不绝口,也弄不清那个年纪的我是真的因为作品好而称赞,还是因为喜欢言鹭才对她的作品爱屋及乌呢。
有助听器的存在,我们的沟通交流几乎零障碍,但是有时助听器的原因,也会使得言鹭听不清,这时言鹭就会看我的口型来猜意思,或者我比手势,总之她的听力受损并没有阻碍我们成为好朋友。
后来我们考上了市里的同一所高中,我选择文科,而言鹭选择美术特长班,美术可以说是一个烧钱的炉子,好在言鹭家庭经济尚好,能支撑她完成自己的学业。
我们就如普通好朋友那样,会崇拜学校里篮球队阳光帅气的男生,会交换心情日记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知道彼此的所有秘密,了解彼此的兴趣爱好,一起迟到,一起旷课,一起在雨中骑单车呐喊,一起躺在床上看《老友记》,一起爬山看日出,很多的一起,甚至连来大姨妈的时间都是一样的……
经过风风火火的高考战争后,我们也都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言鹭凭借出众的作品获得了C大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而我也去了自己想去的大学,我们一同启程去了同一座城市,奔赴各自的大学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虽然在同一座城市,但我们的碰面的机会很少,大部分都是通过电话联络,每逢特殊的节日我们都会收到对方的礼物,每年的五月一日,我们会互赠对方一盆铃兰花,四五月是铃兰绽放的季节,言鹭热爱法国,有着法国浪漫主义的情怀,互赠铃兰的心思也是她浪漫主义情怀的体现,那代表着爱与幸运,我们都是幸运的,在美好年华遇见美好的彼此,一切都是这么地幸运和美好,除此之外我收到最多当然还是言鹭设计的工艺品或者画作,我们的感情仍旧如初。大学毕业,言鹭没有并没有往设计师的方向走,相反她选择去印度尼西亚做汉语教师。
这就是我所认识的言鹭,从电话那头听到她的决定后,我并没有惊讶,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女生,尽管她的决定被很多人看来有些可笑,但她仍旧坚持自己想做的。
我想这一通电话意味着我们将有一段很长时间的分别,不仅时间跨度长,空间跨度也大,毕竟是两个国家的距离。
我没有去送机,言鹭也不让我去送,言鹭说怕见到我后,会反悔选择留下来。我想我们都是害怕分别的,可是人生中哪有一味地相聚呢?
我在交换日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2003年7月14日,言鹭离开了这座城市”。
时间的齿轮仍旧在转动,没有为谁多做一秒的停留。我也如按部就班地找到工作,过着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和言鹭仍旧保持联系,国际长途花费很贵,我们总是一个星期打一次,轮流互打。我总是安慰自己言鹭其实没有离自己很远,就像大学时候,在同一座城市,少见面,多电话联系而已。
2004年的平安夜,言鹭在电话那头一如既往地分享着她和学生之间的趣事,当然还有她筹备的个人工作室的进展情况。她依旧是那个言鹭,潇洒,独立。挂电话之前,她还很神秘地说我的圣诞礼物会在明天准时到达,如同以往节日一样,只不过这次的礼物有惊她花了心思,也当做我们相识的第十一个年头。
圣诞节如期而至,礼物也按时到达。那是一个黑色丝绒小礼盒,礼盒右下角依旧是熟悉的落款“YL”。在简约精致的丝绒小礼盒里,绽放的细小花瓣里的小碎钻以完美比例排列镶嵌,耀目华彩,灿若星辰,再往下则是一朵晶莹剔透的水晶铃兰,两者的完美结合让人内心感受到大自然的浪漫气息。耳环只有一枚,另一枚自然是在言鹭那,卡片上熟悉的字迹,倾注着想念,“我想我们的下次见面应该是在对方的婚礼上,如果是你的婚礼,那么我会带着另一枚耳环去参加,亲自为你戴上,让你美美地出嫁!——by YL”
致敬我们过去的十年,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了美好的彼此。
当我还沉浸在浓郁的圣诞节气氛里时,一股席卷全球的恐慌信号正在弥漫,这场在我看来毫无征兆的海啸将温暖的圣诞节气氛卷得一干二净,当我拨通电话那头的言鹭时,电话里只剩忙音,仿佛那片领域的人正在接受大自然残酷的惩罚,忙着对抗,已无暇顾及其他。
电视台、广播、报纸杂志都在跟踪报道最新的消息,死亡和失踪的人数都在无止境地攀升,而电话那头的人仍处于失联状态。
睁开眼睛,十年前的所有回忆如同电影的镜头般在脑海里快速闪过,那段恐惧、无助的岁月里,早已记不清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拉开抽屉,拿出那个已有十年没被打开过的小礼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一枚精致透亮的铃兰耳环仍旧静静地躺着,外面的世界早已沧海桑田,它却仍旧静默如初,正如我们无可撼动的友情一般。
言鹭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死亡名单上,而是在失踪名单上,我一直在寻找她,尽管十年过去了,我仍旧在找她。在这十年里,我也已经结了婚,给她寄去了喜帖,婚礼也如期举行,戴着那枚铃兰耳环幸福地出嫁了。
叮咚~
合上那只小礼盒,放回抽屉,转身去开门。
“您好!这是您预订的铃兰花。”我微笑着从送花人手里接过含苞的铃兰。
又一年过去了。
我仍旧相信,我们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相遇,那时,她会带着另一枚铃兰耳环与我想遇,因为我们说好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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