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追溯到三十年前,秋雨裹挟着瘴气漫过山脊,慕容孤鸿望着石案上最后一盏油灯在风中明灭。三年前被流放时带的蛟绡蟒袍早已朽烂,此刻挂在土谷祠的断梁上,像片褪色的残霞。
他伸手抚过腰间玉带扣,指腹传来细微的凸起。这是当年父皇亲赐的螭龙纹玉,此刻却成了流放之地唯一的信物。山风掠过断壁残垣,带着青苔与铁锈的气息,远处传来铁链相击的脆响——是宁氏派来的看守在换岗。
"殿下,该饮药了。"道童捧着青瓷碗立在门廊阴影里。慕容孤鸿瞥见少年袖口露出的半截刺青,状若蜈蚣盘踞。这已是本月第三次换药童,他数着,第七根指骨隐隐作痛。
突然有破空声撕裂雨幕,慕容孤鸿反手抄起案上断剑。剑身锈迹应声而落,露出内里玄铁寒芒。三根淬毒银针钉入石壁,针尾红穗犹在颤动。
"二十年山河剑,可还锋利?"黑衣客自檐角飘落,腰间银铃叮当作响。慕容孤鸿瞳孔微缩,这是苗疆五毒教的追魂铃,剑光乍起如白虹贯日,黑衣客袖中窜出三条赤链蛇。慕容孤鸿手腕轻抖,剑锋划出三道残月,蛇首应声而断。腥血溅在道童脸上,少年突然暴起,十指化作利爪直取咽喉。
慕容孤鸿足尖点地,身形如孤鹤掠空。道童扑了个空,后颈露出朱砂印记——果然是宁氏圈养的蛊人。断剑回旋,剑柄重重击在少年膻中穴,蛊虫从七窍涌出,在雨中化作黑烟。
"皇兄好身手。"掌声自林间传来,八名玄甲卫抬着金丝步辇踏碎枯枝。辇上人锦衣玉带,面容与慕容孤鸿七分相似,"可惜这土谷祠的风水,终究养不出真龙。"
慕容孤鸿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他认得这声音,太极殿上,就是这个声音指控他私藏巫蛊人偶。那时宁贵妃捧着所谓罪证哭倒在父皇脚下。
"陛下亲自来送葬,倒是体面。"慕容孤鸿剑指步辇,惊雷划破天际,照亮剑身暗纹——那是母后临终前用簪子刻下的"山河永固"。
玄甲卫同时拔刀,刀光织成银网。慕容孤鸿长啸一声,剑招突变。二十年苦修的"山河剑诀"在瘴气中竟生出新意,剑风裹着腐叶形成旋涡。首当其冲的玄甲卫踉跄后退,铁甲缝隙渗出紫黑血水。
"瘴气入剑?"皇帝终于变色,"你竟将皇室绝学与毒瘴相融!"
"拜宁氏所赐。"慕容孤鸿剑势如潮,玄甲卫接连倒下。最后一剑刺向步辇时,金丝帐突然炸裂,数十只金蚕蛊扑面而来。他急旋剑锋画圆,蛊虫撞在剑气屏障上爆出毒雾。
浓雾中寒光乍现,皇帝袖中短刃已到胸前。慕容孤鸿侧身避过要害,肩头绽开血花。剧痛反而让他灵台清明,二十年太子生涯在脑中飞掠:御书房彻夜批红的朱砂,校场演练时折断的枪头,毒那晚宁贵妃鬓边的夜来香……
剑鸣如龙吟,断刃穿透锦袍。皇帝踉跄后退,心口玉佩应声而碎。慕容孤鸿突然收势,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杀你脏我的剑。"
暴雨倾盆而下,血水顺着石阶汇成溪流。慕容孤鸿拄剑而立,望着皇帝仓皇远去的仪仗。道观废墟中传来细微响动,他劈开焦木,发现暗格里躺着半枚虎符——是林老将军的旧部信物。
山风卷着枯叶掠过残碑,碑上"不归"二字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清晰。慕容孤鸿摩挲着虎符纹路,突然想起离京那日,他的囚车里的桂花糕,油纸包底层,似乎也有这样的金属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