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是静夜。
月,也是圆月。
雪,却已是残雪。
这一夜并不平静,隆冬的大风,把数日来的积雪翻腾地上下纷飞,风起的一刹那,天地之间已然一片迷蒙,也一片迷离,迷离了每一双夜归人的眼。
她不知自己何时回来的,如何回来的,她只知道自己的魂已经丢在了路上,她只知道......
三月二十七日,那天绝不是他第一次的造访,但绝对是最特殊的一次。当那个童年时的玩伴,母亲最中意的年轻人托着两大匹红布登门的时候,一瞬间她觉得他是那么的憨厚可爱,而一瞬间又是那么的陌生。她像小鹿乱撞,她轻嗔,转身躲进了闺房。在那个不算初春但甜腻如花蜜的上午,她躲在房间内屏息,却又将耳朵贴近窗棂。
啊,那匹红布,不正是此时手中这匹吗?灯下,她摩挲着那匹布。冬夜湿寒,布匹上起了点点湿晕,取过剪刀,她开始剪裁,半晌,若有所思,将前几日新做的绣夹裙取出,那里还有些新絮。
俄而,又仿佛亘古。窗外,有些静了。过分的静谧,往往预示着更大的不安。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她仿佛听到了远处山里的不知什么鸟儿在呼啼,那声音哀怨,也是慰藉。
那个同样静谧的五月,那个寂静的早晨,树上的鸣蝉歇斯底里的吵着。她听不到,因为在更早一些时候,在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的时候,她的世界已然寂静到不再有声响。她只看得到眼前的人流在涌动,她在人流之中,她追着人群走,人群挟着她跑。人群的前头再一次爆发出了声响,听不出是哭是笑,她侧头,似乎听到的吊桥吱喳下落的动静,听到了散乱的马蹄声响。彼时,她倚在城门的这头,望不见那头。人群散尽,吊桥收起的一杀那,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人生一命的荒芜。
“后来,你,是怎么回去的?”每每讲到这里,可恶的他总会戏谑着调侃自己,“才不要告诉你。”她佯装嗔怒,转过脸来,不知自己是悲是喜。其实,那天只不过是朝廷开挖一条水道的急征;其实那天,根本没有人骑马;其实,他是前一天夜里走的,并不在清晨征战人的队伍当中,这些,他都没说,但是她都知道了。
一个针花挽过,哧,油灯猛地一颤,指尖沁出珠殷红。指抵唇间,她望着那未关的门,若有所思,眼神迷离。
那一晚,也是这般吧,只不过是七月,天气尚暖。她也是这样望着洞房的门。房门半掩,似亘古没有人开过,屋外很静,但却传来了脚步声。他酩酊而卧,她又气又急。从那以后,她的生活中多了那个憨厚的男子,而他那次醒酒之后再无醉过。
他会不会和隔壁的二虎出去偷喝呢?在打柴的时候,或者,其他时间。她时常想着,即使偷喝也无所谓吧,但若要揭穿定要好好地嘲笑一番。
缝完了,她一向对自己的女红很得意,呀,这里还露着线头。剪刀触手如握冰,那刀剑呢?
剪完最后一根线头,她伏在几上。
傻蛋,你在哪里,临洮?临洮又是哪里?乡里的王秀才刚刚读了你的信,他说你很好,可是我哥哥上个月刚刚战死在临洮,尸身都没有找到。他们都说这一仗能赢,可我真的,真的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回来。
窗外,天渐渐的亮了,最后一阵夜风卷起来梢上的雪花,飘荡在半空中。
在那千山万水之外,那征人莽莽之中,一个男子,抹了抹眼角的泪,他是想到了自己家中那年迈的慈母和调皮的娇妻吧。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肩头。
好像这是根据李白的一首诗改编的,具体哪一首记不得了,年代久远,发出来,聊以自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