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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原因赋闲在家，和家人有了更多的接触时间，我们都知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日日都见，再亲也难免起矛盾。
那天气象台发了黄色雷电预警，我从床上爬起来时，天色已经迅速黯淡下去，只留下遥远天际的一道道闪电。正准备去做早餐时，无意间瞥见了蹲在阳台努力把手机往头顶举着的堂妹，我吓疯了，此时正值暴雨之际，她的举动非常危险。所以我也没太考虑什么后果，三下五除二跑过去将手机从她手里抢过来，可能因为动作太急躁，堂妹也措不及防，手机就那样直直地呈抛物线形态掉下了一楼院子，光荣牺牲。
“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去捡回来，你等着姐姐。”我好歹经历过社会，遇到事情不太会惊慌，当下最紧要的就是把手机捡回来，看看有没有摔得很坏。可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刻，妹妹猛地把我向后推，恶狠狠地对我说“你还说不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在上网课！你明知道家里网络不稳定我必须在阳台用手机！你明知道的啊！”我既惊讶于她的暴怒和无礼，更明白现在必须马上去把手机捡起来，否则待会要是下起雨来，情况更糟糕。
可就在冲我吼完的下一秒，妹妹却啪地一声跌坐在地上，口里喃喃道“为什么你们总是欺负我。”
2
从我高中毕业去念大学之后，我和妹妹的交集就少了许多，因为年龄隔了四岁，又是堂姐妹，关系其实并不算特别亲，但平时在网络上的聊天也不少，放假回家时，也常常一起下棋。起初我对这些姐妹情谊并没有过分在乎，亲情嘛，不是靠干巴巴贴着脸去维系的，亲情就是亲情，走不散，所以也疏忽了对她的关爱。若不是那天手机事件，我可能都还没察觉到，妹妹的心态已经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严重一些来说，这种变化对她的身心是有害的。
擅自拿手机去修好之后，我还是决定把自己的那台给她用。“你的手机很卡，看网课是不是经常延时？你先用我的吧，至少熬到考完试。”把手机递给妹妹的时候，她正在埋头做题，试卷上是我也曾反复琢磨过的三角函数，多年过去，仍烂熟于心。看她沉默不语，又迟迟动不下笔，我希望能再帮她一把。“这道题是套公式的，你记得三角函数那几个公式吗？”对方继续沉默，甚至连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我承认，当时自己是有些生气的，摔坏手机确实是我的错，可她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摆脸色又算什么。再等了几分钟，见她还是没动静，我一把夺过她手中那支笔，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写下解题思路。
“看着，不是不会做吗？这些题都是万变不离其宗，你要判断用cos还是tan。”我的话还没讲完，妹妹又像那天一样腾地起身，将椅子推得巨响。
“我让你教我了吗？能不能别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啊？”青春期的少女讲话总是不加修饰，直戳人心。听到她那样说，我不是不伤心的，但比起伤心，我其实更想知道她究竟怎么了。
“你明明不会，为什么不问人？你以为数学题是可以靠你自己埋头苦读就能学会的吗？不止数学啊，其他学科也一样，甚至人生也一样，你有什么困难你大可以说出来啊，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别人怎么帮你？所有事情埋在心里就可以通过高考了吗？如果可以那真是世界奇迹，我只希望你日后别后悔！”说完，我就丢下手机走了，当然，笔记本上仍然填好了那道题的思路。
3
回到自己房间，我翻箱倒柜地把以前备考的错题集找出来，这些宝贝一直被我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它们不仅仅是单纯的数字排列，它们更是承载了我对知识和考试的虔诚和认真。如果妹妹性格变成这样是因为成绩上不去，那错题集可以帮到她。但如果不是，错题集还是可以帮到她，因为没有高考生会拒绝知识。
让弟弟帮忙把错题集送过去之后，我开始埋头做自己的工作规划，很多天不曾去过妹妹那边。直到有一晚，从妹妹家传来的激烈吵闹声把我从睡梦中震醒，赶过去时，爸爸妈妈已经站在了现场，一脸不悦。
“我的命好苦啊!你不是人！你们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当初娶我的时候，我连礼金都不忍心多收，生怕你拿不出来！这么多年了，我哪天过过好日子呢？每天早出晚归，还拉扯着两个孩子，我容易吗我？现在我年老色衰了，你就要跟我离婚，你简直不是人啊！”跌坐在地板的婶婶哭得撕心裂肺，右手食指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我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也似乎明白了妹妹的反常。我拿起一张毯子试图递给婶婶让她垫一垫，毕竟那会是凌晨，地面冰凉。可我的动作还没起，妹妹就从楼上跑了下来。
手里拿了一把水果刀。
“你们这群人渣!你们就知道欺负我妈妈！就看准了我妈妈远嫁过来身边无依无靠!你们错了，我和弟弟就是妈妈的依靠，今天谁敢动我妈妈，我就不放过谁！”
妹妹的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笑得孤傲，眼角不带一滴泪。
所有人都吓疯了，连忙叫她先把刀放下，我呆呆得愣在原地，风从门外灌进来，身体不见冷，心却结成块。
4
那次风波最终是怎么样平息的，我实则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从那之后，叔叔没再提过离婚，一家人又恢复了平静。妹妹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钻研着讳莫如深的数学题。我第二次去她房间时，竟看见她捧着我的那本错题集。
“哎，姐，你来啦，你做的错题笔记真的好好噢，这里面几乎每一题都很常见，我现在也记得差不多啦。”见我进来，妹妹高兴得打着招呼，从她笑意盈盈的眼神里，我好像已经看不见那时那日的疏远和愤怒。心理学上，有一种病叫情感性精神障碍，又称心境障碍，是以心境或情感显著而持久的改变——高扬或低落为主要特征的一组疾病，伴有相应认识和行为的改变，有反复发作的倾向，间歇期精神状态基本正常。看着百度百科上的解释，我一边流泪，一边安慰自己要坚强，至少要将自己能帮到她的都帮上。阴雨连绵的日子里，我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给妹妹讲题，给她划重点，给她讲技巧，担心讲得太多她太累，又担心讲得不够她考不到好分数。
天气好一些的时候，我们搬了椅子在楼顶天台晒太阳，聊天。
“姐，你成绩那么好，是不是天生的啊？我妈妈一直说你是天才，叫我向你学习，搞得我无地自容。”
“我成绩好吗？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之前也是偏科的，只是花了很大的努力才把一些重要的题目解了出来。”
“看起来不像啊，你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感觉你天生就很优秀。”听到别人的这种赞赏，一般人应该都会很高兴，觉得自己的努力有被看到。但面对妹妹，我却不希望她有这种认知。
“没有谁是容易的。你看见的很优秀的人，其实他们大部分都在背后默默努力，听说过一句话吗？只有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那为什么我怎么样努力都没有用？我各种方法都用尽了，成绩还是不温不火，我妈妈也是，各种办法都用尽了，仍然不能完全留住自己老公的心。”
“因为努力要用对方向啊！之前你可能不知道学数学用错题集更方便，至于你妈妈，或许这样说吧，等你考上好的大学，找到好的工作，赚多多的钱了，你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到时候，你还可以带着你妈妈和你弟弟到处去旅行，地理应该也学过云南吧？那可是个风水宝地，去走一走吧，会看到和以往截然不同的风景。”
聊到最后，也不知道妹妹是不是真正理解了我话里行间的意思，但后来渐渐的，她确实做出了一些改变，有了更多的笑容，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变好。
5
从家里出来重新回到城市自己的出租屋内，我不止一次回想妹妹的事，暗自落泪。我其实一直没有坦然对她承认，我的成绩也并不是很好，高中三年，我也是铆足了干劲，才考上了现在的大学。高三毕业，为了生活费，我整整在工厂了打了三个月的暑假工，夜班硬生生将我的体重熬瘦了十斤。大学期间，我为了不落人一步，几乎将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拿来参加社团，做兼职，妄想着能在社团里认识更多的朋友，在兼职里存够更多的钱。毕业第一年，我在工作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发际线后移了一厘米，恰逢那段时间遇上了黑心的房东，她保留了我房间的钥匙，趁我上班期间，将我的东西全部扔到了楼梯间，而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收另一个租客更高的租金。
我不告诉妹妹这些，一方面是希望她能保持着单纯的心，好好地享受校园生活，好好地准备考试，而另一方面，我却也希望她能懂得，人生的苦是各种各样的，没有谁生来一帆风顺，这一刻她饱受着家庭和学习的痛苦，下一刻，或许社会的现实又会铺天盖地地袭来。我们只是苍茫人海中的其中一个，力量弱小得无法与世界抗衡，但我们却始终保有战胜挫折的勇气，这就是人类的韧性，所以不要着急，如果你现在很难，感到处处受制，不妨适当把心事放空，将注意力集中在最重要的那个方面，一步一步，找对方向，不断地磨砺自己的三观，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自成体系，成为直面生活的个体。
陈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