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离第一次看见林落，是在四教后的桂花树下。初秋，桂花开了满园，苏离远远地就闻到馥郁的花香，她循着花香走过去。

林落正蹲在地上捡被风吹落的花朵，一小粒一小粒，细细地拾起，放到手中白色的手帕上。他不时地嗅嗅掌心里的花，神情陶醉。黄昏的阳光从树叶缝隙洒进来，铺在他身上，把发梢都染成迷人的金黄。

苏离站在离林落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做只有女孩才做的事情，突然就想起来《红楼梦》里的宝哥哥，不知道他这是在为谁惜花呢。

林落起身往外走，一面走一面低头把弄着手里的手帕，一不小心就和苏离撞了个满怀，桂花撒了苏离一身。他吓了一跳，不住地说对不起。

苏离看见林落的眼睛，清澈得像九月的天空。“我帮你捡起来吧。”

“没关系，我自己来吧。”

苏离笑了，“呵呵，是我害你弄洒的嘛。我叫苏离。”

“我叫林落。”

“零落成泥碾作土。果然是秋天啊”

林落也笑了，笑容明媚而温暖。苏离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里只剩下细细的风声。

两个人的认识也真是缘分，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刚刚好，就遇上了。

二

林落喜欢踢球，每个周日的下午，他准会出现在球场上。林落的球衣是蓝白竖条的，10号。他在球场上英姿飒爽的身影，让苏离迷恋。

苏离不明白林落为什么会选周日，不知道蓝白竖条是哪个国家的球服，更不懂10号有什么特殊意义。

林落笑她真是体育白痴啊，那是他最喜欢的阿根廷队，10号是队里最利害的球员。

苏离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后来，苏离开始恶补足球知识，知道了比赛时每个队需要11名队员参加。虽然她没指望自己成为李响那样的人物，但至少不要在和林落聊天时，让他感觉在对牛弹琴吧。

每个周日的下午，苏离都会固守着球场左侧高大的梧桐树下，看完林落的每一场球。林落偶尔回头，看到苏离孤单的身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更显落寞。

球赛快结束的时候，苏离跑到旁边的小卖部去给林落买水。林落喜欢喝康师傅红茶，据说他妈妈是泡红茶的好手，他最喜欢妈妈泡的红茶，离开家之后，他每次喝到红茶都会想起家的味道。

苏离递过手帕给林落擦汗，手帕上有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在空气里，久久不愿散去。

三

桂花快凋落的时候，苏离捡了许多回去，细致得装起来。花干了之后，样子虽然不大好看，但香味更加浓郁。

冬天很快过去，春天转眼就来了，校园里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人。米小乐说苏离太孤单，应该交男朋友了，况且她和林落那么要好，早该捅破那层纸，不然会被别人抢走的。

苏离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心事一点一点地漫开。可是随即她便被一片落叶惊醒，任是再明媚再温暖的春日，也会有树叶因为命定的因素飘落。这是无可奈何，却必须接受的事情。

林落生日到了，他约了一帮哥们一起庆祝，那是他在外地过的第一个生日，异常兴奋。

苏离将收藏的桂花做成礼物送给他，但说明那天一定会缺席。她要赶着去做兼职，一天一百块，足够她两个星期的生活费。林落有点失望，问她：“你就不能请一天假吗？”

苏离的眼睛里有无可奈何的坚决，“不能。我需要这份工作，更需要钱。”

“为了我也不行？”

“对不起，我不能。”苏离转过头去不看他，眼睛里有雾气飘过来。

“苏离你就那么缺钱吗？”

“是的，我什么都没有，更不能没有钱。”

“那你还念什么书，要花很多钱的，省下来不就好了。”林落生气地吼。

“我念书是为了找更多的机会更好的工作，挣更多的钱。”

“我没想到你这么市侩。想赚钱还不容易，你唱歌也不错，去参加超级女声啊，还能一夜成名，没准再钓个金龟婿，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林落气愤地掉头走了，留下兀自发呆的苏离。她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汹涌而来。

四

米小乐陪苏离去报名。苏离虽然觉得没有把握，可那丰厚的奖金的确很吸引她。

她们在会场遇见音乐系的桑桑，三个人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桑桑是个很阳光的女孩，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是很多男生心目中的公主。可是许多男生费了无数力气，都不能博她一笑。于是大家都在猜测，她心中的王子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米小乐说：“听说桑桑最近交男朋友了，不知道谁是那个幸运儿。”

苏离淡淡地笑，那是别人家的事，与自己无关，况且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呢。

走出会场，苏离看见林落站在春天的阳光里，依然那么吸引人。他看到苏离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伤楚。

米小乐捅了捅苏离，“你的林落来找你了，我先闪了吧。”

苏离拉着她，“别，他不是来找我的。”

桑桑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过来，苏离回过头去，看到一脸兴奋的桑桑跑到林落身边，挽起他的手臂，甜蜜地偎在他身旁。林落掏出一张白色的手帕，细细地给桑桑擦汗。

苏离认得那张手帕，是当初在桂花林里拾桂花的那张。淡淡的花香补过来，在一瞬间润湿了苏离的眼睛，她心里突然格登一下。

米小乐喃喃地说，“原来那个幸运儿是他啊。”

五

犹豫了很久，苏离还是去了足球场。这次学校组织的足球联赛，林落他们系队一路杀进了四强，如果赢了今天这场，他们就将进入决赛。

苏离依然坐在球场左侧的那棵梧桐树下。今天来看球的人很多，林落一定不会发现她。苏离看着林落奔跑的身影，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滴在她胸前的衣襟上。

那场球寒，林落他们赢得利落漂亮，他高兴地沿着球场跑了一整圈，学着电视里球星的样子脱下球衣挥舞。球衣脱手飞了出去，落在苏离面前。她还来不及躲，就被林落发现。

林落尴尬地站在苏离面前，脸上还泛着兴奋的红潮，笑容却已经凝固。

桑桑飞奔过来，抱着林落又跳又叫。“林落你真棒！”

林落拉起桑桑的手，向队友们走过去。“走吧，一会还要去庆祝。”

桑桑回头对苏离说：“一起去吧，你可是林落最好的朋友呢。”

苏离不知所措地看看林落，又看看桑桑，点点头。

那天他们去吃火锅，川味的麻辣火锅，还喝了许多酒。苏离有些醉了，晚上一个人回家，望着春天明朗的夜星，她突然蹲在地上失声痛苦。

六

比赛那天，苏离没有去。因为那顿火锅和那些酒，她的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更唱不了歌。后来听说桑桑已经通过了海选，进入下一轮比赛。苏离自嘲地笑笑，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就不能够去强求，就算强求到了，也总会有一些原因让它再度离你而去。

依然和米小乐一起上课下课，一有时间就跑出去做兼职，苏离的时间仿佛永远不够用，再也无暇去想其它。过去的事就应该放下，再想又有什么用呢。

经过四教后的桂花林，枝叶茂密的树荫下传出两个声音。桑桑轻声笑着，“真是太好了，苏离没去参加比赛，如果她去了，我会觉得压力很大呢。”

“她嗓子哑了怎么能去。”林落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哑了呢？”

桑桑笑得更乐，“我让她哑的，她能不哑吗。偷偷告诉你，我往她的碗里放了许多辣椒，她没发现。”

林落生气地吼：“你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

桑桑也生气了，“谁让她一直瞪着你看！我讨厌她！”

米小乐越听越气，挽起袖子准备冲进去。苏离急忙捂住她的嘴，拉着她走开。

七

林落出现在苏离家门口的时候，她正在给外婆梳头。

苏离的父母很早就离了婚，各自有了家，只是按月给她生活费。苏离一直和外婆相依为命，她的名字也是外婆起的，想让她记住别离带来的伤痛。苏离放弃了喜欢的城市和学校，留在成都，因为她不能扔下外婆不管。苏离不想接受那两个只有血缘没有感情的人资助，所以拼命赚钱，养活外婆和自己。外婆辛苦了一辈子，到老来也只有她这么个外孙女在身边，她想让外婆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林落站在夕阳有余晖里，脸上有两道清晰的巴掌印。一道是米小乐留下的，那一巴掌打醒了他，原来他爱的还是苏离。另一道是和桑桑分手时留下的，桑桑哭闹着咒他不会有好下场。

林落摊开那张白色的手帕，里面包着桂花的干花朵，笑意盈然地看着她。“你知道桂花的花语吗？”

苏离一脸茫然。

林落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都知道了，米小乐全都告诉我了。你那么辛苦，从现在开始，让我为你分担吧。”

苏离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眼泪却流了下来。她知道，桂花的花语是，永伴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