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真不是说着玩的,尤其是停暖之后,更加怀念那屋外天寒地冻,屋里却暖意融融的冬季。不过为了赶早班车上班,冬天都是摸黑出门的,往往是小心翼翼起床,蹑手蹑脚穿衣洗漱,有时候不小心吵醒了孩子,只能无奈地关上身后的哭声,狂奔下楼。想来自己一把年纪,犹如此矫健,颇为宽慰。
出单元门,月明星稀,冷风扑面。若不是那几朵昏黄的路灯映照出城市怪物的轮廓,我经常会以为是回到了多年前的一个冬日早晨,听见母亲轻轻唤我:“萍儿,萍儿,起来,要紧先趁热吃了这碗鸡蛋,吃完再睡,我去做好饭再喊你。”那是母亲独创的鸡蛋花,如今还是我的最爱。我蜷着身子,艰难起身,围着被子,露出一个头,半闭着眼睛,随时准备继续入梦。外头传来父亲起床的脚步声,听得母亲叫他:“灶上还有一碗鸡蛋留着,饭还没好。”迷糊中吃完我也不忘舔干净碗,把碗放脚踏上,倒头继续睡。
可躺下反而清醒了些,脚又觉得冰了些,蜷做一个球听外头哐当哐当声。开门的声音,父亲刷牙的声音,母亲刨锅底灰的声音,太奶奶间或咳嗽的声音,路人自行车声音~~~
母亲下一次叫我时我却正要睡着,又是一番挣扎,起来穿衣洗漱。饭菜在灯下等着,一麻袋红薯在父亲摩托车旁等着。我吃饭时,父亲把车推出到院中,绑好麻袋,开始试车。印象中,父亲的摩托车没有一回是一次起动的,总要反复踏上好几次才能听见“突突”声,有时候“突突”两声就熄火,有时候需要我们在后面推着车小跑一段它才肯起动。
父亲车已经起动,我还剩两口没吃完,抱起周末带回来也并未看一眼的书,出门跨上车,搂住父亲,在天光前顶着寒风上路。后面追上来母亲的喊声:“一把芥兰忘拿了!”父亲一般是不会回去拿的,小摩托一路高声“突突”,到了校门口,那些城里娃才刚三三两两踱进校门。
“找谁的?”门卫拦住问道。
“去美仁家。”美仁是我大舅,在我就读的中学当老师,中学六年我都住他家。
把我放下后,父亲要马上赶回家,他得趁着交警上班之前回去,以免那台没有拍照又不好起动的摩托车让交警牵去。
这样的早晨时常在我脑中闪现,有时候是一缕清风将它吹来,有时候是几声虫鸣把它唤来,好像我就是刚吃过母亲做的鸡蛋才下楼来,或者是父亲刚把我放下才骑着车离去。可我为何又匆匆地要赶去哪里?
时光太匆匆!
此刻,我缩在被窝里,搓着冰凉的双脚,多希望一会有人喊我起来吃鸡蛋,该上学去了。我知道,一会会有人喊“快起床了,该上学去了!”,那是老公又在催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