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拉和兰帕游荡在废弃的工厂员工宿舍楼里,这里没有灯,间或出现的光线是两侧路灯和其他有人的宿舍楼中的光线不小心漏过来的,由于是漏进来的所以显得特别刺眼。苏拉和兰帕都不喜欢。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要躲开光线闲逛,在暗处闲逛的乐趣就是能最大限度地满足窥探欲,这点二人都不否认。当人们看不见旁观者的时候就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苏拉很喜欢这样的举动,他发现窥探的乐趣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六点。那时苏拉爬上过这栋楼的楼顶,他抓起一把沙子撒向了对面一家的阳台,这家的女主人性质极浓地在炒菜,苏拉撒完沙子后机敏地俯身,探出五分之一个脑袋观察这个被害者。她先是一愣,一脸迷茫不知所措,继而涨红了脸,气的发抖起来,全然没有了几秒钟前的快活模样。终于按耐不住,她失态地爆起了粗口。苏拉这时毫无愧疚感,那女主人恶毒的粗口放佛是在攻击另外一个人,苏拉完全沉醉在观察一个人情绪巨变的乐趣中。自此苏拉就爱上了激怒他人,然后坐观对方的情绪巨变,以及暗中窥视。兰帕不同,一来是觉得在黑暗中行走特别酷,另一方面年龄的增长使得他对异性特别感兴趣,暗中窥视能在很大程度上满足这个阶段的好奇。并且苏拉是他最要好的玩伴,拒绝他的提议未免太不够意思。况且无聊的动画似乎只会拯救世界,可是这显然抵挡不住荷尔蒙对兰帕的攻击,他的世界已经不需要那些拯救世界的男人们,因为他就要成为男人了。苏拉在前,他走的很轻,虽然他知道自己不是来这里偷东西的,但他怕破坏黑暗好不容易塑造的宁静,一旦这宁静打破对面的演员们就会惊觉,摆出他们白天里的样子,那今晚的计划可就泡汤了。兰帕似乎并不在意破坏这宁静,他手里拿着打火机每隔三五秒就打着一次,这让苏拉很不开心,但他不想说话,他越走越快,把兰帕远远地甩在后面,当他来到五楼时,兰帕还在三楼摸索。苏拉在黑暗中有些脊背发凉,他知道这是肾上腺素大量堆积对身体造成的影响,他深吸一口混着木头腐朽味道的空气给自己打气,想象着自己就是幽灵鬼魂,遇到自己的人必定会被吓的大小便失禁。这想法平衡掉一部分肾上腺素带来的激动,另一方面又让苏拉对自己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激动不已,他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尽管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如此荒诞的想法。此时苏拉站到了一间房子的窗口,他把身子埋在黑暗中,头向左偏以便能看到对面居室里的一举一动。正对面的一家女主人打开门迎接晚归的男主人,他们没有亲昵地动作,这让苏拉很失望。好在这个时候兰帕赶到了窗户的另一侧,打断了苏拉失望的情绪。两人相视而笑,看来他们今晚要在这家的对面待很长时间,等待满足他们窥探欲望时刻的到来。
好戏迟迟没有上演,兰帕在房子里游荡,观察着房子里没有床板的床架,借着漏进来的光,兰帕认出这床是工厂里最早的一批,深的发黑的绿色油漆,连接处圆润饱满的焊接点。他认识这些焊接点,因为兰帕的老爸就能焊出这样圆润饱满的焊接点,他很多次见证过老爸的杰作。当然他对老爸最感兴趣的工作还是用砂轮机把废旧的钢锯条加工成形制各异的定制刀具,这种刀具他家里有很多,他自己也偷偷打磨过,拿到朋友面前炫耀。苏拉也有这种刀具,几乎都是从兰帕家中得到的。兰帕用手摸摸这些废旧的床架,感觉他们敦实可靠,他还刻意用力去摇晃以验证这些老古董是不是像他所想的那般敦实。结果用力有些过猛,把床架拖动一小段距离,金属和被人踩得溜光的水泥地摩擦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这可把苏拉吓了一跳,苏拉回过头想要臭骂兰帕时却看到兰帕举起了双手,兰帕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苏拉看到后不以为然,但却没了骂人的冲动。苏拉继续窥视对面。兰帕把双手在屁股上抹了抹,刚才他摸了一手的灰尘,很不舒服。刚才床架在移动中反馈的信息很明显,平稳滑动,没有晃晃悠悠的感觉。兰帕很满意,他喜欢这种老工艺的东西,他喜欢敦实的感觉。兰帕不自觉地想起了学校宿舍的床架,那是些刷着银白色油漆的床架,它们连接处的焊接点犬牙交错,没有一点美感。当用手摇晃时会吱吱呀呀地响,经常有舍友带着节奏地摇晃它,然后意淫着他们这个年纪都感兴趣的男女之事,更有大胆者会在这时展示模仿天赋,学着从电影里学来淫声浪语,赢得一片欢呼,然后是毫无节制地爆笑。兰帕想这些新东西简直就是狗屎,后来校领导也意识到这些床架太过粗鄙,会降低学校在来访领导眼里的档次,于是全部换成了乳白色油漆的床架。这批床架显然是工业流水线制品,统一制式,油漆的颜色均匀的千篇一律,你看不到刷子毛留下的痕迹,因此你也就看不出当天刷漆人的心情,兰帕记得他未换之前的床架上刷毛痕迹柔和而有规律。而他对面的床架上刷毛的痕迹却杂乱无章,以至于兰帕怀疑工人在刷对面那张床的时候是不是是急着要去见自己多时未见的情人。这些新床架初看起来很敦实,兰帕还在第一次看到它们时爱上了它们敦实干净的样子,在一次摇晃之后兰帕就把他们归为狗屎了,而且还是毫无特色的狗屎,一模一样的狗屎,每间宿舍都有四坨。而且以后的日子更证明了兰帕的想法的正确性。这些床架在使用过一段时间后都统一地发生组件松动的情况,摇起来不仅吱吱呀呀,还会叮啷刚啷,这给了模仿者更好地机会,他们更新了风格,听起来更加狂野。说来这是兰帕觉得这新床架唯一的好处,它激发了模仿者的创作热情。松动的部件越发开始影响同学们的正常生活,不管你多么小心爱护,它就是会松动。为此兰帕还特意咨询过要好的女同学,她们反馈说也有一样的情况。后来同学们就从家里或者市场上买来各种工具和配件加固床架,兰帕觉得没有必要为一坨狗屎花费太多心思,他在家中床底找来一节红白相间的尼龙绳,那绳子洗过多次之后都看不到干净的迹象。兰帕将自己的床架和隔壁的床架用绳子拴在了一起,如此便完成了属于自己的改造。
苏拉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兰帕心领神会迅速地赶到床边,原来对面的男主人准备要洗澡了。兰帕有些失望,因为不是女主人。而苏拉却异常兴奋,因为只要是隐私他都喜欢窥视,他不像兰帕那样只喜欢女人的身体。三伏天让人的皮肤分泌了大量的油脂,每个人都看起来油光锃亮,像极了参加健美比赛运动员。对面的男主人在阳台上就脱光了衣裤,拿着白色毛巾遮着要害部位,小腹平坦,肌肉轮廓明显。他拖沓地前行着,这时女主人走过来给男主人递洗漱用品,顺便亲昵地在男主人的臀部拍了一巴掌。这一下可差点要了苏拉的小命,他感觉到脖子处的动脉狂野地跳着着,脊背上一阵凉意自上而下,口干舌燥起来。兰帕看的无聊,只是他搞不明苏拉为什么看的如此起劲。兰帕小声打过招呼之后顺着通天梯去了楼顶。苏拉一个人出神地看着对面洗手间小窗上闪烁着水汽和灯光,竖起耳朵听着对面隐隐约约的对话。女主人通过阳台频繁穿梭于客厅和浴室之间,每到浴室就传来嬉笑声。苏拉寻着这些似有似无的线索,在脑海里不断构建墙后面的景象,竟无耻地硬了。
苏拉赶到楼顶时,看见兰帕正一丝不挂地坐在他的御用位置上,那里有一块水泥砖,那是兰帕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废弃的工地上搬上来的。大家都对兰帕的这一壮举震惊了,都默默地遵循着兰帕优先坐在上面的原则。前几日兰帕又弄来了一片竹制凉席铺在了朝天一面的砖面上,这样就是一个完美的座位了。苏拉熟练地拉下裤子,退掉短衫,甩掉拖鞋,让湿热的脚底贴在楼顶隔热板粗燥而光滑的表面上。粗燥是因为长期的风吹日晒让隔热板有些风化,水泥早就束缚不住一些里面的河沙了。光滑还是因为风吹日晒,漏出的河沙都被打磨的异常圆润。苏拉是平板足,因此他的脚心也可以接触来这些圆润的河沙,这让他觉得异常的舒爽。感受着一整日阳光炙烤的温度通过河沙传递到脚底再传递到小腿,进而消失带来的舒爽感。当脚适应了隔热板的温度后,那种沁人心脾的舒爽感也就不再有了。苏拉走到他的御用位置,那里有一张他近日带上来的硬纸板,那是海尔冰箱包装箱的一部分,足够大。苏拉躺在了纸板上,纸板在一整日的炙烤后可没有带来什么舒爽感,甚至烫的有些离谱,还透着一股阳关和草纸的味道。不过这纸板有个好处,苏拉刚刚躺下,就感觉到背上豆大的汗珠都被干燥的草纸吸光了,他都感觉到了那股吸取的力量。躺下后苏拉双手枕头,看着浩瀚的银河,看着那数不清的星星。晚风抚摸着朝上一面的每一寸肌肤。苏拉就认识两个星座,其中之一是北斗七星所在的大熊座。他也试图认识其他的星座和星星,在尝试认识天琴座后他放弃了,因为把牛郎和织女星放到天琴座总让他觉得别扭。虽然这种分法来自两个不同体系,但是他们却在苏拉的头脑地合并了,进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合体,这让兰帕觉得这些分法都是扯淡,既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分法,那他为什么要同意别人的分法,所以他决定不再按别人的分法叫天上的星斗。当然从此他和别人交流星座的时候他也只能指着星空说“看,那是大熊座,那边两个是牛郎和织女星,他们是天琴座的一部分”,其他的叫法全是他自己的一套,多年以后就连他自己也忘记了有过多少个分类和名称,他后悔没能记录下来。而此时苏拉看着星空,重力拉着他的眼球,这让苏拉的眼睛很不舒服,不时地想流泪。他却坚持张开眼睛看天上的星星。过了一会儿他感觉不到自己躺在何处,仿佛他也变成了一颗星星,漂浮在漆黑的夜空里。又一会儿,他在想自己盯着看的一个星星上是不是有另外一个苏拉也在盯着自己所在的星星看,他会知道这个苏拉在看他这个苏拉吗?他很想问兰帕这些问题,但是他又忍住不去问他,因为兰帕只会说“你给老子在瞎想些什么!?”这显然太无趣了。重力拉伸眼球带来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一会儿的功夫苏拉看起来就泪流满面了。这时兰帕惊奇地看着苏拉说:“你给老子怎么哭了?”
苏拉听出了他的口气,不屑地答道:“老子太悲伤了!”
这话却一点也不假,苏拉的确很悲伤,就在他仰望星空,思绪飞到星空里的时候却被自己又拉了回来,拉他回来的是另外一个真实的自己,这个自己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喜欢隔热板上的沙粒传递到脚心里的温度。这个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到眼前这片漆黑的星空里去遨游一番,这可让他失望坏了。这时一阵风刮来,夹杂着沥青融化的味道,让苏拉一阵恶心。
说完这两句,苏拉和兰帕都又开始抬头仰望着漆黑的星空,一言不发,任凭时光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