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长途司机日记两则

8月3日

工厂

天气很炎热,但我还是决定跟父亲出车,这次距上次我跟他出远门已经过去了4年,出车的目的不是为了体验生活,而是增加和父亲交流的机会,加快自己成长的步伐。去程所载货物为泡沫砖,不过我们在厂区内等了足足有一整天的时间,厂区内尘土飞扬,我和父亲浑身上下都是尘土,面目全非,父亲又一如既往地大动肝火。

父亲已经衰老了,像个老头,尤其是他午休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他倚靠在连椅上,面容憔悴而饱经风霜,皮肤黝黑,神情疲惫,眼睛紧紧眯到一起,想来可能是睡眠不充足,他的两腿由于关节炎发作而变得虚弱无力,尽管在装车时他像一只猴子一样敏捷如常。他的老花眼也异常严重,再不是当年那个炫耀自己视力好的自信中年。

厂长为了配合客户的时间,故意拖延我们的时间,以致于浪费了我们一整天的时间,最后连一声道歉也没有,这让我恼火万分,却又无从发泄,只能憋闷在心里,一次次跟父亲强调这些都是些无节操的土老板。我当时写了一段话,“起于乡间,站过高山,坐过低石,抬过头,弯过腰,没下过跪。凡此种种,皆为了告诉我,为了崛起,尚需速度、开合和冒险”。写这段话的时候,我唯一的感受就是父母已经等不起我们的梦想了。即便你再有本事,你的能力覆盖范围又能有多大呢?

晚上,我们只得回家,准备凌晨2点出发。

8月4日

凌晨两点,我们准时出发去停车场。我一直陪着父亲,直到我们于凌4点到达建筑工地,连云港周边地区由于台风过境,一阵阵狂风骤雨令人烦扰,父亲只让我在驾驶室里待着,他独自去安排卸货,我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当时,由于交货方的失误造成多块碎砖,交货方可能会将责任推给我们,父亲和我一直都很焦虑,但好在有惊无险,出货方没有克扣运费。其实,我开始明白,父亲这些年做的都是孙子干的活,只是自己当年是一个局外人而已。今天的我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忍受的。如果这些钱是父亲拿青春和命来换的,我一辈子心里都会自责和愧疚,尤其在联想到他日渐憔悴的面容和背影。

卸货以后,我们又赶往另一个地方装货,好在上午一切顺利,封车过后,我们立刻出发。但路途漫漫,父亲为了多赚钱,所有的路线都是选择了省道、国道等路况复杂的地段,这一路上我听到最多的声音是父亲手中传来的刺耳鸣笛声。

最近,父亲的关节炎愈发严重了,尽管我们姐弟仨分别提供了护膝、膏药和保健品,但效果并不好,唯一的遗憾就在于我们尚没有为父母提供一次全身体检的机会,最近我一直在反思这件事情,其实,父母的健康是可以通过预防来得以增强的。这一路上,我们没有经常开空调,因为他的腿对低温很敏感。

这两次卸货的目的地都是禁区,但父亲不确定是否被拍了照,所以直到今天回家,我们依然提心吊胆,如果被拍照了,这意味着两天的成果化为泡影。唉,希望老天怜悯我们。

今日下午,我们在一处工地卸货,卸货的时候,父亲看着腐烂的车厢板,感慨道:五年的时间飞逝,钢板会腐烂,更何况是人呢?我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告诉他一定不要做危险的工作,要时时刻刻注意。

小时候我没有体会到父亲的辛苦,这一次便更加体会到父母的辛酸泪。同样的两天,我可以很容易地获得2000元报酬,而父亲为了这2000块钱,他的每一小步都走得异常小心和无比艰辛

8月5日晚,数年未曾流过泪的我竟然在谈及父母时失声痛哭,那是一种抑制不住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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