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2224】孙子兵法解读谢彦章战败真因。2024-03-17

贞明四年(公元918年)

1、

春,正月一日,蜀大赦,恢复国号为蜀。

2、

皇帝回到大梁,晋兵侵掠至郓州、濮州而还。敬翔上疏说:“国家连年丧师失地,疆土越来越小。陛下居深宫之中,一起商讨大事的都是左右近习,岂能衡量与敌国战争的胜负呢!先帝之时,拥有河北,亲自驾御豪杰之将,尚且不能得志。如今敌人已经抵达郓州,陛下不能留意。臣听闻李亚子(李存勖)继位以来,于今十年,攻城野战,无不亲自冒着乱箭飞石,最近攻杨刘,背着一束干柴(用于填平壕沟)身先士卒,一鼓作气,就把它攻克。陛下儒雅守文,晏然自若,让贺瑰之流去对付他,而想驱逐寇仇,臣看不到有什么希望。陛下应该咨询老臣,别求良策。不然,真正的担忧才刚刚开始!臣虽然驽钝怯弱,但是深受国家重恩,陛下如果实在没有人才,乞请让臣到前线效力。”奏疏递上去,赵岩、张汉杰之徒说敬翔心怀怨望,皇帝于是不听。

3、

南吴任命右都押牙王祺为虔州行营都指挥使,率洪州、抚州、袁州、吉州军队攻击据守虔州的谭全播。严可求以厚利招募赣石水工,所以吴兵杀到虔州城下,虔州人才知道。

4、

蜀太子王宗衍好酒色,乐游戏。蜀主曾经从夹城经过,听见太子与诸王斗鸡击球的喧呼之声,叹息说:“我百战以立基业,此辈能守得住吗!”由此厌恶张格,但是徐贤妃在主为他做主,竟不能将他排挤出去。信王王宗杰有才略,屡次上陈时政,蜀主欣赏他的贤德,有废立之意。二月二十日,王宗杰暴卒,蜀主深深怀疑他的死因。

5、

后梁河阳节度使、北面行营排陈使谢彦章将兵数万攻杨刘城。二月二十一日,晋王从魏州轻骑抵达黄河北岸。谢彦章筑垒自固,决开河堤,淹没数里,以阻隔晋兵,晋兵无法前进。谢彦章,是许州人。杨刘前守将安彦之的散卒多聚于兗州、郓州山谷为群盗,以观二国成败,晋王招募他们,多投降晋国。

6、

己亥(二月无此日),蜀主任命东面招讨使王宗侃为东、西两路诸军都统。

7、

三月,吴越王钱镠初立元帅府,设置官属。

8、

夏,四月一日,蜀主立儿子王宗平为忠王,王宗特为资王。

9、

岐王再次遣使求好于蜀。

10、

四月七日,后梁任命吏部侍郎萧顷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11、

后梁保大节度使高万金去世。四月二十一日,任命忠义节度使高万兴兼保大节度使,同时镇守鄜州、延州。

12、

后梁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光逢告老,四月二十七日,以司徒身份退休。

13、

蜀主王建自从永平末年得病,神志昏乱,至此加剧。北面行营招讨使兼中书令王宗弼沉静有谋,五月,召还,任命为马步都指挥使。五月三日,召大臣入寝殿,告诉他们说:“太子仁弱,朕不能违背诸公之请,越过继承顺位次序立他。如果他不堪大业,可以安置在别宫,不要杀他。只要是王氏子弟,诸公择而辅之。徐妃兄弟,只可给与优厚禄位,不能让他们掌兵参政,以保全其宗族。”

内飞龙使唐文扆久典禁兵,参预机密,想要铲除诸大臣,派人把守宫门。王宗弼等三十余人每天到朝堂,都不得入宫晋见,唐文扆屡次蜀主之命慰抚他们,等待蜀主崩殂,即刻发动政变。派党羽内皇城使潘在迎侦察外事,而潘在迎将他的阴谋报告王宗弼等。王宗弼等破门而入,数落唐文扆之罪,任命天册府掌书记崔延昌为权判六军事,召太子入宫侍疾。五月四日,贬唐文扆为眉州刺史。翰林学士承旨王保晦被控攀附唐文扆,削除官爵,流放泸州。潘在迎,是潘炕之子。

五月二十四日,蜀主下诏,全国财赋、中书省人事任免、诸司刑狱案件全权委任给庾凝绩,都城及行营军旅之事委任给宣徽南院使宋光嗣。

五月二十五日,削夺唐文扆官爵,流放雅州。

五月二十九日,任命宋光嗣为内枢密使,与兼中书令王宗弼、王宗瑶、王宗绾、王宗夔并受遗诏辅政。

当初,蜀主虽然因循唐制设置枢密使,但是不用宦官,专用士人,等到唐文扆得罪,蜀主因为诸将多是许州故人,恐怕他们不为幼主所用,所以用宋光嗣替代他们。自此宦官开始掌权用事。

六月一日,蜀主崩殂(享年七十二岁)。

六月二日,太子王宗衍即皇帝位。尊徐贤妃为太后、徐淑妃为太妃。任命宋光嗣为判六军诸卫事。

六月十四日,杀唐文扆、王保晦。命西面招讨副使王宗昱杀天雄节度使唐文裔于秦州,免左保胜军使领右街使唐道崇官。

14、

南吴内外马步都军使、昌化节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训,骄倨淫暴。威武节度使、知抚州李德诚有家妓数十人,徐知训找他要,李德诚遣使谢绝说:“家里的歌女年纪都太大了,有的已经生子,不足以侍侯贵人,我另外再为您去找年少貌美的。”徐知训怒,对使者说:“我会杀了李德诚,连同他老婆一起取来!”徐知训狎侮吴王杨隆演,毫无君臣之礼。曾经与吴王一起演戏,自己扮演参军,让吴王扮演家奴,身穿破衣烂帽在后跟随。又曾泛舟浊河,吴王先上岸,徐知训就以弹弓弹他。又曾赏花于禅智寺,徐知训纵酒悖慢,吴王惧怕哭泣,四座群臣恐惧股栗。左右扶吴王登舟,徐知训乘轻舟追逐,没有追上,以铁锤杀吴王亲吏。将佐们无人敢言,父亲徐温全不知道。

徐知训及弟弟徐知询都不尊礼于徐知诰,唯独幼弟徐知谏以兄长之礼事奉他。徐知训曾经召兄弟们饮酒,徐知诰不来,徐知训怒道:“这个叫花子,不吃酒,要吃剑吗!”又曾与徐知诰饮酒,埋伏甲士,想要杀他,徐知谏踩徐知诰的脚,徐知诰假装起身入厕,逃走。徐知训把剑交给左右刁彦能,命他追杀。刁彦能飞驰在中途追上徐知诰,举剑给他看,然后返回,报告说没有追到。

平卢节度使、同平章事、诸道副都统朱瑾派家妓到徐知训家问安,徐知训想要强迫她上床,朱瑾愤愤不平。徐知训厌恶朱瑾官位在自己之上,设置静淮军于泗州,外派朱瑾为静淮节度使,朱瑾更加怀恨在心,但是表面上事奉徐知训更加恭谨。朱瑾有一匹爱马,冬天怕它冻着,养在幄帐之中;夏天怕它被蚊子咬,给它挂上纱罩。宠妓有绝色。徐知训去向朱瑾告别,朱瑾摆设酒宴,亲自捧杯,让宠妓出来唱歌,又把爱马赠给徐知训,徐知训大喜。朱瑾于是请他到中堂,埋伏壮士于门后,让妻子陶氏出来拜见。徐知训答拜,朱瑾以笏板从后把他击倒在地,呼喊壮士出来将他斩首。朱瑾事先拴了两匹悍马在廊下,准备杀掉徐知训,秘密令人解开缰绳,两匹马嘶咬打架,叫声凄厉,所以外间听不到杀人的声音。朱瑾提着徐知训的首级出来,徐知训的随从数百人都散走。朱瑾驰入军府,把首级出示给吴王说:“我已为大王除害!”吴王惧怕,以衣袖遮住脸不看,走入内室,说:“舅舅自己决定,我不敢知道!”朱瑾骂道:“婢女之子,不足与成大事!”把徐知训的首级摔到柱子上,挺剑将出,子城使翟虔等已关闭府门,勒兵讨伐,朱瑾于是从后院翻墙逃出,坠下时不幸摔断了脚,回头对追兵说:“我为万人除害,一人做事一人当。”于是自刎。

徐知诰在润州听闻变难,用宋齐丘的计策,即日引兵渡江。朱瑾已死,徐知诰抚定军府。当时徐温诸子都幼弱,徐温于是任命徐知诰替代徐知训执掌南吴政权,将朱瑾的尸体沉入雷塘,灭族。

朱瑾杀徐知训时,泰宁节度使米志诚带着十几个骑兵问朱瑾往哪里去了,听闻他已死,才折返。宣谕使李俨贫困,寓居海陵。徐温怀疑他与朱瑾通谋,将二人都处死。严可求担心米志诚反抗,诈称袁州大破楚兵,命将吏们入府庆贺,埋伏壮士于戟门,生擒米志诚,连同他的儿子们一起斩首。

15、

六月二十一日,晋王从魏州出发,劳军于杨刘,亲自泛舟测河水深浅,深到淹没长枪。晋王对诸将说:“梁军并无战意,只想隔河对峙,等我军疲惫怠惰,我军应当涉水攻击。”

六月二十三日,晋王引亲军先涉水过河,诸军跟随,撩起铠甲,横端着长枪,结阵而进。这天水位下落,水深才到膝盖。匡国节度使、北面行营排陈使谢彦章率众临岸拒战,晋兵无法前进,于是稍稍退却,梁兵跟从下河进逼。到了中流,晋军鼓噪复进,谢彦章不能支持,稍退登岸。晋兵乘机尾追,梁兵大败,死伤不可胜计,河水都染红了,谢彦章仅仅逃得一命。当天,晋军攻陷滨河四座营寨。

华杉曰:

谢彦章下河追逼晋军,违背兵法常识,是他战败的真因。两军隔河对峙,这种地形,《孙子兵法》叫“支形”:

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形者,敌虽利我,我无出也,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击之利。

谁先出动,就对谁不利,这就叫支形。比如两军之间相隔一个峡谷,谁去攻打,都要先经过峡谷,经过峡谷,就容易中对方埋伏。或者两军隔河对峙,谁要进攻,都得渡河,这就给对方半渡而击的机会,所以谁都不想先进攻。到这种支形,敌人虽然利诱我,我也不出击。我们应引军离开,让敌人出击,出了一半我们出伏兵再攻击他。

春秋时期有过一个战例:晋楚交战,晋将阳处父与楚将子上夹泜水而军。阳处父想让楚军渡河,半渡而击,于是退军一舍。子上也想到了半渡而击之计,要诱使晋军渡河,他也退军一舍。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相互都不中计,越退越远,没意思了,干脆各自退回国内去了。

此次杨刘之战,地形本来对梁军有利,谢彦章守在河岸,晋军渡河上不来,放箭射他就是,没有弓箭手,可以不战。不战对梁军有利,因为晋军空跑一场,士气沮丧,而梁军不动如山,士气上扬。仗虽然没有打,“治气”赢了。谢彦章下河,就放弃了自己的优势,跟晋军一样了,而同等条件下,他打不过李存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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