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过一句话:当兵后悔一阵子,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我没有当过兵,没有后悔一辈子,但还是羡慕。幸好去参加过军训,聊可作为回忆(这个在我们刚刚到达部队的时候,连长就跟我们讲了,你们现在的经历,不仅锻炼了你们,还留给你们年老的时候一份回忆)。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那时候是上的一所劳什子中学。学校被地区教育局长斥为最烂的学校(此话让我们校长气得整整一个月吃不下饭,人都整整瘦了一圈),想考大学是不可能的,学生们也就自暴自弃,不好好学习。在课堂上胡乱起哄,老师没法讲课。老师们久了也习惯了,你吼你的,他讲他的,反正对得起他拿工资。只有语文老师有时候气得朝大家喊:“野人!一群野人!”学生们才不管他的,这不,一起哄冲出教室,各玩各的去了。有几个相约去几十里外的另一所学校,找人家搞篮球比赛去了。留下语文老师一个人站在讲台上望着空荡荡的教室。
时逢北京天安门暴乱过后,全国的学校都在组织学生去部队军训。我们学校的校长和主任蠢蠢欲动(是不是用词不当?)。他们说,我们管不了你们,不如送你们去部队,看部队把你们有办法没有。他们去和犍为机场部队联系了,说军训费用较高,我们这样的穷山区怕是交不起钱。后来又不甘心,再去找部队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少点。部队说,那就这样办吧,别的学校训练十五天,你们就训练一个星期,你们只缴伙食费和一人十发的子弹费一共40元,我们部队免费帮你们训练。这样就成了。
然后学校包车把我们送到部队。那里被称为机场,可能是那里曾经修了个机场。但最后没有投入使用。
许多事情都不想说了,我只拣我现在还感兴趣的说一说。
刚进入部队驻地——真的是一个大大的“机场”——部队战士就迎面向我们走来。我们乱纷纷地走过去,刚一接触,他们就叫我们排成两行队列跟着他们走。走到营房,连长跟我们简单讲了话,就叫去吃饭。三菜一汤,味道不错,大家狼吞虎咽。饭后自由活动了一会。我在营房外院子里一颗树下抠鼻屎,抠了一大坨,软软的,在食指尖上,然后伸手去揩在树皮上。这时有两个战士聊着天朝我走来,刚好看到我的动作,我注意地看了看他们,看他们说不说我,结果他们很有修养,假装没有看见。
随后班长们带着我们跟着机场转了一圈,边走边跟我们讲部队的历史,介绍所看到的一切。其间我们看到了马,在槽里拴着,在吃草。班长们说,有一匹马立过特等功,跟印度打的时候立的。它的伙食比别的马开得好。并指给我们看。
以后又组织我们学习。连长给我们讲课,讲军训的意义,讲部队的规矩,讲军训期间的注意事项。完了又说离天黑还早,本来正式训练明天才开始,部队说有空就要训练,于是教我们练了一会队形。然后练习整理内务,打包等。
第二天,正式开始练队形,循序渐进练齐步走,跑步走,正步走,跃进,卧倒,匍匐前进,紧急集合。有时教我们趴在地上抱着一把56式冲锋枪练习瞄准,是空枪。练着练着,我的枪眼看不透亮,拿去问班长怎么回事。班长看了看,说你简直是瞎搞,枪眼里堵塞了好多泥巴。他说,你怎么不爱惜枪,枪是战士的一半生命,塞满了泥巴,怎么打得出子弹?你打不到敌人,敌人就会打到你。叫我注意以后别再把枪口往地上杵。然后他给我把枪口里的泥巴清理干净。
训练很苦,班长们却说,比起他们入伍时的训练还差得远。说要做到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其间还组织我们看电影(周末必有),唱军歌,还有互相拉歌。都是他们部队的生活,让我们体验。说一说看电影的事。当晚,全体官兵和来参加军训的各学校的学生都聚集到机场上,据说整个团就有两千多人,加上学生,人山人海。但都排列得很整齐。团长亲自点着番号一对一对地入场。入了场,又一部分人跟另一部分人互相拉歌。拉歌是非常好玩的。把人分成两个区域,相互请对方唱歌。请的时候是用歌来表达的。比如三排向二排拉歌,就唱:“二排的呀么嗬——嘿,二排的呀么嗬——嘿,你们的歌儿是真动听呀——真动听呀,来一个呀么嗬——嘿,来一个呀么嗬——嘿!”接着边打手势边说:“来一个嘛,来一个嘛。”结合着身体语言,表现得很皮的样子。再接着一边拍巴掌打节拍,一边喊:“叫你唱,你就唱,拉拉扯扯不象样,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快,快,快!”到这时,对方必须唱了,就唱一首。唱完,拉歌的要给唱歌的鼓掌,说唱得好唱得好。随即,对方又依样向这一方拉歌。电影院里人山人海,于是就成了人的海洋,歌的海洋。我想,为什么当兵不枯燥,就是这样来的,这可能也是创造军队的人想的办法。
一晃就到了训练的最后两天了,这天,连长连指导员让我们排着队,朝驻地外走去,一路上又拉着歌。走到野外岷江边的一个大草坝上,让我拿着真枪真弹去射击,说是考核,结果我也不知道我的成绩是多少。我的近视眼,打没打中靶子都不知道。想提一提的是,我们打靶的时候,班长们争着来帮我们上弹夹,趁我们不注意,把子弹给抠了一些去。结果我们打的时候,有的只打了五发子弹,有的六发,七发,八发,九发。我就只打了六发。打完后,班长们又拿着枪跑去对着靶子砰砰砰一阵狂射。子弹是我们自己给了钱的,我们不服,和班长们争执起来,他们不承认。我们反映给连长和连指导员听,他们也只是听,不答话。我们就起哄,说解放军还骗人!回去的路上,让我们拉歌和喊口号,男同学们就不配合,稀稀拉拉的声音,连长和指导员鼓动多次,还是那样。只有女同学们的声音还和来时一样响亮。
到了驻地。连长命令,女同学们解散,男同学们排成一排。连长指着操场的另一头,说:“给我低姿匍匐爬过去!”我们爬过去了,又命令我们做高抬腿动作,由各班班长监督,合格了才准解散。班长们也觉得有愧于我们,没做几下,纷纷说“可以了可以了”,就也解散了。
结束军训的前一晚,部队组织我们谈感受,有意酝酿惜别的情绪,班长们主动跟我们说,那天的确抠了我们的子弹,希望我们原谅他们,因为他们虽说当兵,但也常年没有过过枪瘾。如今回忆起来,真的很理解他们,他们也是跟学生一样的年纪,生龙活虎的,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