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朝阳区褡裢坡村 跟随父母来到北京的孩子,
女孩儿抱着自己的妹妹,小男孩儿手里捧着书,为姐姐讲故事
北京朝阳区三间房乡拆迁示意
右侧两个椭圆代表正在拆迁,左边椭圆等待通知,红色部分为原京津彩印,不属违建
大红门的一场火,烧死了19个人的北京梦,更烧死了无数人在北京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9月底北京新规划下难以开口的拆迁行动,似乎变得理所当然,也许一场意外的火灾不过是为此次拆迁整治多增加了一个血淋林的反面例子。
这个寒冬,在繁华北京城的外围,注定有数万颗躁动的心,躲在城乡结合部的荒草堆里,盘算着下一步的去路。北京朝阳区三间房褡裢坡村,一个名副其实的“新城夹心饼”(东边有发展较快的常营、通州,西边是早已发展繁华的三环国贸),似乎也在等待着预料之内的判决。在未来,它将如同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立二环外的新城一样,融入大都市的怀抱。
上世纪,三间房褡裢坡村出现了很多新建厂房,为赚取财政收入,三间房乡以及褡裢坡村以乡、村的名义批地给开发商建立厂房。其中,除了“京津彩印厂”为国家批准建厂外,其余厂房基本为乡、村批地建设的所谓“违章”建筑,而这些则是此次的重点拆迁对象。
“八九十年代,这片主要是搞印刷的,印刷厂比较多。”一位在京津彩印厂工作了近二十多年的阿姨说。
成立于1997年的北京财经印刷厂,如今仍在经营
经营范围为印刷、壁画等的北京铭品佳数字科技有限公司,如今倒闭
成立于1985年的京津彩印厂,如今倒闭
相比八九十年代被城市化的三环来说,五环外褡裢坡村地域的宽阔让各色负责厂房选址的领导垂涎三尺。因此,除了这三个比较大的印刷厂以及散布着的一些小印刷公司外。随着时代的发展,村内又陆续地批地建设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厂房,主要以占地面积较大的厂区为主,其中汽车修理厂偏多,如奥迪4s厂、远东汽修(由北京铭品佳数字科技有限公司改建)、车险直赔中心(原兰亭美术馆改建)、出租汽车有限公司等。
出租汽车有限公司
车险直赔中心
远东汽修
奥迪4S店后门
民路锋汽车修理厂
褡裢坡印刻着上世纪至今北京五环的发展轨迹,拆迁仅剩的十几家土著村户、三十多年的老厂房和新建的文化园区紧临而存。如红极一时的生辉写字楼、集中垃圾处理厂和吉林水田厂、被租用的卖鞋厂和淘宝库房(倒闭厂子仓库改制)、北京美点食品有限公司,如今的三间房音乐产业园区、振远护卫中心和中国人大书画研修班等。
厂房改建的中国人大书画研习班
振远护卫中心
管理者称,二层倾销鞋子为残次品,价格低廉
近几年建设的音乐创意园
北京美点食品有限公司
垃圾集中处理站 两个年轻人饭后回厂
音乐创意园、人大书法研修班;垃圾集中处理厂、尾货次品大甩卖;全国各地的外乡人、土生土长的北京褡裢坡村民,在漫长的北京五环发展史中它们互相参透、融合碰撞,直至最后一同消失在社会发展的浪潮中。
正在拆迁的沿路商铺、小型修理厂
沿路商铺被封锁
“就褡裢坡村这片,除了京津彩印厂可能不动,其它的大部分属于违建,可能会有拆的风险,也就是说朝阳路北边危险了。”褡裢坡村村民住宅早已拆迁地只剩下十几家,当走到一户土著村民家中,一位老大爷分析说。他指着远处的那块厂房说,“我家以前的耕地就在那里,老早就没有地种了。如今剩下的这几家村民住宅也估计明年就拆了。”
承诺不露脸北京的老大爷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北京也曾有过一次“人口清理”。老人说,1998年他老伴儿的弟弟从老家河北来探亲。一天下午他们下班回家,却始终找不到弟弟人去哪里了,后来在派出所把人找到了。依照派出所说,没有五证:身份证、结婚证、居住证、健康证、工作证就会驱逐出京。老人当时拿出了二百块钱,才把小舅子赎出来。“如今不是这个钱说了算,政策的事情,我始终也猜不透,做好自己就好了。”老人淡然地说。
世纪遗孤解决时代的难题,拆迁将让数万人进退两难
曾经的服装工厂,如今的小黄楼
小黄楼公寓
位于褡裢坡村的小黄楼公寓如今容纳着上百户,近三百人。每天进进出出的大多为年轻人,他们操着流利的普通话,从事着较为体面的各行各业;在下班的晚上,又能彼此隔着窗户听到全国各地的口音。对于北京来说,他们的收入不算高,如果不想和别人合租还想稍微宽敞点,也许这里还算可以。
大院内东西南北不同朝向、明窗暗窗不同的房屋,以金钱衡量阳光摄入的多寡,形成了一个小范围内的阶层对比。
小黄楼公寓内部,一侧容纳近二十多户
上世纪,这里曾是制衣厂,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工厂大院,其性质和大红门的聚福缘公寓类似。三年前,废弃的制衣工厂大院被私人租用,改建成了大院公寓楼。因近几年北京外来人口的膨胀,加之距离地铁六号线的距离较近,这里成为了中等收入年轻人的选择。如今等待中的一纸拆迁证,院内的三百人将何去何从?
“美术馆”内的青春,不是画家是租客
曾经的兰亭美术馆,如今侧楼被改为公寓
“我们公寓提倡年轻化,这里的房子主要出租给年轻人,那些有孩子的,有老人的我们都不太愿意出租给他们。因为他们可能会比较事儿,也怕那些孩子会吵到其它人休息。”管理公寓的大妈说。
曾经的兰亭美术馆,已在两三年前摇身一变为如今的北漂公寓,容纳量将近百户人。其中的租户主要有刚毕业的大学生,中层收入白领、在校学生、临时考研、考博的学生。
北漂公寓楼道,正在搬入的租户
公寓有三层,每间为15平方米,房屋只有暗窗的月租1700,有内外窗的为1900块,如今上百间房也只剩下一间空余可供出租。
屋子内部,基本都是狭长的东西窗
看门大妈正在接待租客
“因为最近很多集体宿舍公寓都通知要拆迁,所以这几天来我这里租房子的人特别多。但我们这里肯定也不会涨价,以前什么价,现在还是什么价。”公寓看门大妈对一个租客说。
租客在附近的奥迪4S店上班,因为兄弟单位的员工因拆迁全部都聚到他们4S店的宿舍了,现在厂子的宿舍只给男员工住,所以没办法,自己只能出来租房子住。
当问到这里是否会拆迁的时候,大妈只是重复地说,“房东老板说要等通知,如果通知说要拆迁,那我们也没办法,人家拆就拆吧。”
印刷厂倒闭之后
已倒闭的印刷厂
京津彩印有限公司建于1985年,其前身为北京市朝阳区京津印刷厂。建筑面积达2200多平方米,聚集着高端技术人员的印刷厂于上世纪名噪一时,而随着工厂的倒闭,当年的技术职工也散落到各地。
张大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在京津印刷公司上班的职工,如今她的家就是离厂子不远处,一排平房前面的一间较为宽阔的套间平房。“我是运城的,三十年前就在那个印刷厂上班。后来,工厂倒闭了,人都走没了,我就在工厂食堂前面圈了一块地盖房子,就是现在这间。”张大娘说“这房子我都住了六七年了,估计现在也住不了多少时间了,这片都在拆,我这个房子是自建房,拆了肯定就算是白拆,我也有心里准备,能住多长时间就住多长时间吧,拆了我就回自己的楼上住了。”
张大娘家前面有一排平房,是当时京津印刷厂的食堂,如今也成为了宿舍住房。“现在这个平房1600一个月呢,里面也是独立卫生间、空调啥的都有。里面住的基本是另一个印刷厂的职工,但是能不能外租,似乎也是可以的。”
左侧为原职工食堂,现为宿舍住房
听大娘透露,原来的京津彩印厂现在也是可以接收租客的,但是租客也只有寥寥几家。“厂房里的房子宽敞明亮的,肯定比这平房好住,但是毕竟是企业单位,不能直接成为公寓住房。”
门卫大爷说这里没有租户,但五分钟后,一个三轮车司机就推着自己的小车出门了。这种小车是褡裢坡很常见的载客蹦蹦车,小车司机主要集中在六号线地铁站附近,吆喝拉客。因为主要载那些地铁站距离目的地不太远的人,所以收入并不算高。
他们看着房屋后的商铺一点点被推倒
平房背后正在拆迁
定福庄路西侧已经开始拆迁了,一个月来,居住在恒远彩印职工宿舍的人看着周围的房子被一点点拆干净。白墙粉末、玻璃细渣夹杂在冷风里,落在院子里,拍打在孩子的脸上。
院子里一群人正在仰头看着推土车把以前自己吃饭的小饭店、修车的小修理铺推倒,那里有曾经的回忆,曾经在工作之余的快乐。
下班回家的租户
“这是印刷厂职工的宿舍,不对外租。”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出来说到。平房院里住着捡破烂的老人、街边摆摊的中年人、读书的孩子、工厂的年轻人。
“这里拆不拆”
“不知道,即使拆了,我们也无话可说。”
褡裢坡的老厂见证了这里曾经的历史,用本有的空间容纳了技术的辉煌,又在数十年后再次用废弃的空间容纳了全国各地的外来人口。拆毁,就意味着空间的灭亡,人口的流动:有些人拉着铺盖连夜赶回了老家,过着收入微薄、生活费昂贵的日子;有些人无奈向环内靠拢,用一半的工资支付着每天睡一晚的房子。
或许以后,不会有人记得这里的曾经,因为它的历史早已被推土机一扫而尽;也许每个被“驱逐”的人都会成为时代的遗孤,用高昂的生活成本,过着曾经唾弃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