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难忘的紧急集合

作者:袁海善 编辑:平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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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次难忘的紧急集合。虽然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但仍然让这些老家伙们记忆犹新,津津乐道。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每每相聚,他们都不厌其烦,乐此不疲地去回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说得一时兴起,他们时而老泪纵横,时而张开没牙的大口“哈哈"地乐着。许是印象太深太深,他们就不断地去回顾,咀嚼,品味,甚至可以说是享受那段他们经历过的,念兹在兹的历史。

那天傍晚,下雨了。雨下得慢条斯理,温文尔雅。淅淅沥沥,宛如一曲舒缓的轻音乐。那一片片有着纵横交错的地梗子,恰如一个大棋盘的稻田里,已汪成一片片白花花的水面。山脚及山腰上层层叠叠的苹果园里,升腾起如烟的袅袅雾气。渐渐地,黑夜的大幕缓缓地垂下。劳累了一天的老天爷,沉沉地闭上了眼晴,天地间便没了一丝星光。原本一片诗情画意,瞬间变成了一个令人窒息,暧昧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暗夜。

我和全班新战士一样,认为这是天赐良机,让我们这帮一连几天摸爬滚打,累得死去活来的新兵蛋子们,放心大胆地睡个安稳觉。有个从学校入伍,学了几个俄语单词的新兵,竟然有点儿卖弄地“呜拉!呜拉!"地一阵狂喊。

谁也不曾想到,借着这场雨,部队领导偏偏要搞一次突然袭击,导演一场轰轰烈烈地紧急集合的军事大戏,以煅炼新兵们的夜视和应变能力。在全班战士睡得正香甜的时候,突然,紧急集合的哨音“吱吱吱吱一一吱吱吱吱……"急促而有节奏的吹响了。哨音就是命令,听着让人揪心,更令人惊悸。

“紧急集合!"不知是谁轻轻喊了一声。这帮入伍不久的新兵们,似乎已养成了睁着眼睡觉的习惯,便“唰”地一声起床了。顿时,屋里乱成了一锅粥,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军事训练,夜间是不允许开灯的。室内漆黑一片,一个个都瞎子摸象般胡乱摸索着,手忙脚乱地寻找自已睡前放好,但早已不知去向的衣服,鞋帽。黑暗中,不管是谁的衣服,拿来便往身上套。不是你穿了我的棉裤,就是我穿了他的棉衣,穿在身上就是胜利。在这火上房子般要命时刻,谁还会去计较衣服可不可身。

军事行动也不允许大声喧哗。混乱中,不断有人虽然压低了声音,却火气十足地质问谁穿走了我的衣服,或问谁穿走了我的鞋。在黑暗和忙乱中,我抄起裤子就穿,系腰带时才发现穿反了,前开门成了后开门。我犹豫了片刻,立即脱下来重穿。真是忙中出乱,我又将皮大头鞋穿反了。

我手忙脚乱地打好背包,又找齐所有规定必带物品,抄起步枪便箭一般冲出宿舍,到指定地点集合。虽然因穿反棉裤而耽误了一些时间,在名次上占了倒数第四名。我暗自庆幸,好歹没扮演“打狼”的角色。

操场上,雨,仍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打在脸上,有一股深深的寒意。全连整队完毕,连长便发出了“向右转!跑步走!”的命令。

一支二百多人的队伍,没有任何声息,只有汇集一起跑步的“唰唰”的跑步声。大地似乎不堪重负,发出一阵阵颤抖。我那两只穿反了皮大头鞋的脚,开始闹起了矛盾,它们似乎挣扎着要分道扬镳,各奔前程。我努力地说服并纠正着它们,让它们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掉链子。

这个夜晚安排的二十里马拉松式的军事训练,就像我们常看的那部叫《南征北战》的电影上的急行军,当兵的两条腿,同敌人的汽车轮子赛跑的情节,非常相似。也同那个与敌 人争分夺秒,抢占山头的情节非常相似。

长时间地跑步,终于超出了不少新兵的承受能力。我的两条腿好像灌了铅,拖不动,拉不动,速度明显放慢了。我身后身高马大的大刘,看出了我的窘态,说,“把枪给我。”说着,便把我肩上的枪摘下来,背在了自己的肩上,我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我不好意思地回头朝大刘笑笑。我想,此时此刻,任何表示感谢的话,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从此,我对“战友"这两个字的丰富内涵,便有了更深刻地理解和感悟。

在一些人眼里,这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却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中。每每相聚,都免不了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回顾这段往事。更免不了和大刘共同举杯,为了训练场上的那一段佳话,也为了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战友之情,便“嗞溜"一声一饮而尽。还有我那个穿反了裤子和皮大头鞋的笑话,也成了有趣的“下酒菜",使这帮老家伙们“哈哈”地笑出了眼泪。

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巴嗒巴嗒”地滴落。渐渐的,汇成一股股水流,在脸上,身上蚯蚓般缓缓爬行。气,早就不够用了。每个人都大张着嘴巴,象打气筒一样“哈哧哈哧”地喘着粗气。有人呕吐了,时而,随风飘来一阵阵难闻的酸臭气味。不久,我也开始晕眩,恶心。胃里的东西一阵一阵往上返,经过一阵阵翻江倒海,最终还是“啊啊”地吐得一塌糊涂。

讲评,是回到营区操场上进行的。说是讲评,实际上是严厉地批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东方已微微露出一抹淡淡的晨曦。一群小鸟儿,在树枝上排好了队,歪着头好奇地瞅着我们,叽叽喳喳地为我们唱歌儿,这让我们心情愉悦,一时间就忘记了疲劳。

每个人额头上的汗水,已结成一层薄薄的冰凌。内衣也早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浑身冰凉,新兵们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牙齿也“答答"地扣响着,我突然有了抑制不住要尿尿的冲动。

“同志们!”全连“唰”地一声打了立正。连长大声问,“大家累不累?”“不累!”全连新兵发一声喊。“不累怎么冒大汗?""跑步跑的!”一阵放肆地哄笑。“你们互相看看,这还象一支解放军的队伍吗?纯粹是一支残兵败将!”连长的话象一记重锤,沉甸甸地敲在我们的心上。

大家前后左右地看了,这才发现有的人背包早就散了架,只好将被子搭在肩上,有的抱在怀里,背包带拖在地上。还有的丢丢当当地吊在屁股上,一幅惨不忍睹的狼狈样子,又爆发出一阵“哈哈哈哈"的笑声,连长也忍不住笑了。连长板起了面孔,问,“大家说,我们为什么要抓军事训练?”“为了打倒帝 修反,解放全人类!”全连战士扯着脖子齐声高呼。

那时,我们搞军事训练,靶纸上分別贴着某国元首的画像,还有各国反 动派代表的画像。这些反 动家伙,都是我们要毫不留情地,彻底消灭的对象。

那时,我们接受的就是打倒帝 修反,解放全人类的革命教育,并深入了我们的骨髓和血液。这既是我们每天喊的战斗口号,也是我们军人肩负的历史使命。毫不夸张地说,一提起打倒帝 修反,我们的拳头都握得骨头节子“咔吧咔吧"响,牙齿也咬得要冒出火星子。

我们坚信,消灭帝 修反,解放全人类的重任,就落在我们的肩上。连长又问,“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能不能打倒帝 修反?”这一问,全连就乱了套,有的说能,有的说不能,全连喊成了一锅粥。连长说,“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必须搞好军事训练,冬练三九,夏练中伏,练就一双铁脚板,一双夜视眼,一副豹子胆,努力承担起我们的历史使命,让红旗在全世界高高飘扬!”

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很快结束了,我穿的军装由三号换成了二号。身高,不知不觉间又往上窜了一截,身子骨也结实多了,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那时,我们青春正盛,血气方刚,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好像一使劲,就能消灭帝 修反,再一使劲,就能实现共产主义。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在群鸟“啁啾”的歌唱声中,新兵连全体战士,都郑重地佩带上了红领章,红帽徽,显得威武雄壮,气势夺人。我们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高唱着“红色的帽徽,红领章……"那首军歌,从大石桥登上军用列车,经沈阳,白城,图里河,向着大兴安岭特区首府一一加格达奇,一路轰隆隆地向北,向北……

作者简介:袁海善,网名:白头醉翁,吉林白山人,松树矿退休职工,爱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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