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要赢,为什么不能是你?

滥竽充数的周末,和大成参加了一场高尔夫挑战赛。我们两个人都没摸过球杆,对此毫无兴趣,本来约定取完新闻素材,就转战去附近的山里,赶在花期结束之前,再看一眼这个摇摇欲坠的春天。

结果这人极不厚道,他在尝试挥了几杆之后,毫无自制地上了瘾。我默默查路线寻找最佳目的地的时候,他过来热切地望着我,希望能改变计划,临时报名参加比赛。

业余组有两轮比赛,第一轮是最远击球距离,也就是开球码数的较量。第二轮是最近击球距离,设定目标点,离目标越近分数越高,这轮是考察选手对击球动作的精密控制。

谁能想到呢,大成打出180码,获得首轮冠军。观众哇哇乱叫,顿时他就来劲了,挑着眉毛一遍遍地问我「厉不厉害厉不厉害」。反观同样零基础的我,却只能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千万要打中千万要打中」。

还没上场,恐惧感就一直揪住我。好像又回到小时候的运动会,我耸着肩膀站在起跑线前呼吸紧促,同学老师见我一动不动就大声喊我,摆着双臂示意我学着别人做些准备动作。等待起跑的那一两分钟,脑袋里已经上演了八十八场世界末日。天崩地陷,裁判挣扎着逃跑根部顾不上发枪。

因为我太胆怯了。我根本就没有运动天赋,我不擅长任何运动项目,我想我一定是那个垫底的,我怕同学们越是给我加油我越被别人争先恐后地赶超,我成绩这么差太丢脸了啊。

世界既定的规则,永远不是满足胆小鬼的狭隘念头,而是让她一厢情愿的妄想更加捉襟见肘。

天崩地裂没有出现,发令员结实地杵在一侧鸣枪吹哨,同一起点的人纷纷拔足狂奔,我毫无退路只能咬紧牙关拼命追逐,众目睽睽下还是最后一个到达终点。

日光之下无新事。熬啊熬啊终于轮到我开球,顾不上站位和挥杆姿势,握紧球杆就迅速出击。可是,一次,两次,三次,都打了空杆。有个小朋友笑得拼尽了力气,就像台下疯狂的粉丝势必要让偶像注意到自己,围观群众无缝衔接跟着他哄笑起来。

太丢人了,我不敢抬头看,生怕迎上大家嘲笑的目光,只能红涨着脸,再一次甩臂用力把球击出去。「砰」的一声,小白球显得极不情愿,刚飞起来紧接着又落下去。谢天谢地,这回总算打中了。

我忍不住埋怨大成,「都怪你,分明知道我不擅长,还让我参加比赛。」说这话的时候,因为之前过度紧张,气息还没来得及调整好,感觉有点喘不过气。

他却没有半点安慰我的意思,厚颜无耻地对我说「我也不擅长啊,但我还是得了冠军。没把握的事并不是不擅长,这么不自信你还能擅长什么?」

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因为我不擅长的事实在太多了。从小到大在各种场合填写个人简介,擅长项目这一栏都让我绞尽脑汁,别人不假思索轻快地写上琴棋书画童颜巨乳,我却能省则省有时索性不填。



我不擅长人际交往。

饭桌上怕与对方东拉西扯寥寥数语后就找不到新话题,干脆假装玩手机或者一言不发枯坐在角落里。别人以为高冷,实际社交恐惧症晚期。这么缺乏社会关爱了,还病发了看人下菜碟的毛病,死活瞧不上的人一言不合就发誓老死不相往来了。被人嗤之以鼻却不敢撕破脸皮绝不息事宁人,只在内心里坚定地呐喊「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假想自己已经化身扬子版白玉堂,摆出替天行道的架势,眼神邪魅狂狷,发际线的两绺碎发也适时地迎风飞扬。

我不擅长被人厚爱。

领导给自己升职加薪,第一反应不是受宠若惊而是自我怀疑。我工作没有很出色啊?我连自己身上的肉都管不住,哪来的本事管理别人?你说能者多劳,给我升职是为了给工作加量吧?难不成你是大色狼,对我另有所图?被人夸好看就觉得他话里另有深意,被人搭讪就恶狠狠甩回一个冷若冰霜脸,被人施与援手立马摇头拒绝,被人透露点八卦就觉得人心叵测,于是楚河汉界打算相忘于江湖。人家赠我玫瑰,我心有余悸,简直想得太多。


我不擅长成为焦点。

参加学生社团,进入校报正赶上记者节,被要求主持节日晚会,吓得不去开例会自动退出社团。工作之后,有人委托大成邀请我主持一场商业演出,不敢再露怯就假意时间安排不开才推脱掉。去KTV让我独唱还不如一刀杀了我,公共场合送花求婚那我立马翻脸不认人。就连婚宴上主持人让我说两句,我也大脑空白只认得万能金句「大家多吃点儿」。我怕一不留神就成为众人瞩目的意外焦点,比如好好走着路突然一个踉跄跌入坑里。

我不擅长认路。

「贫僧来自东土大唐,前往西天拜佛求经」长老知道自己打哪儿来到哪儿去,这是了不起的个人素质。但我却是个路痴。有次出门取钱,找不到回去的路,结果越走越远,手机还没电关机,男朋友联系不上都快报警了。我执拗地不想给自己冠上路痴这个光明正大的名分,于是厚着脸皮坚决不问路,直到越走天越黑越走心越虚,这才妥协。后来买房子只敢买在自己熟悉的地盘,更不敢一个人出门撒欢儿浪。



对我这个胆小鬼来说,生活简直就是一场惊慌失措的闯关,一桩桩的日常小事都成了拦路虎,使我战战兢兢,小心敏感地提防着一切不安全因素。

其实也不止我一个人这样,眼前这位大哥接连挥了几发空杆,身子颤颤巍巍,满头大汗。观众还是笑,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自己是故事主角的时候,会觉得很丢脸很糟糕,会觉得无地自容。可是一旦角色转换,便发觉众人的笑并无恶意,只是很轻快的情绪表现,而故事主角也并没那么不堪,反倒是有点可爱的。



第二轮比赛是最近击球距离,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之后,面对这轮的比赛我反倒少了些琐碎的敏感,索性连目标点都没看,挥出不明就里的一杆。球飞出去了,一抬头看到它正中目标落了下去,哪里敢相信啊,直到观众又开始哇哇乱叫,我才确认自己走了狗屎运。

我的天哪,我是冠军啊。我和大成,两个高尔夫零基础的打酱油选手,竟然包揽冠军了啊。

轮到我一遍遍地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用科比的台词跟我说「总是有人要赢的,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呢?」

教练做示范的时候都没打中目标点,可见,擅长做一件事的人也不见得会做得出色。反倒不擅长的我,尝试着做了没把握的事情,结果却还不错。



好运气带来了连锁反应,比赛结束我跟陌生人一起吃饭,始终欢欢笑笑,没冷场,不觉得尴尬,更没注意个人形象,吃得酣畅淋漓,回家路上还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返程的时候天色已晚,我和大成没看导航,依据零星几块路牌探索了一条新路,车窗外交替着山林与夜色,我们一路没有忐忑和停顿,像是天真自在地探险之旅,却正好抄了条近路回家,两个人再次觉得不可思议。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隐藏技能尚未被开发出来,宏大点儿的比如预知未来,琐碎点儿的比如吃土小卫士鸡汤小先锋精分小能手。

怕什么不擅长,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或许在你战战兢兢的行进中,稀里糊涂的好运也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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