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浩瀚星河中,默默无闻的作者,几十年前的一篇短篇,kindle导入的“电子版”,排版横七竖八,错字连篇,如果不是王小线读书群里的别逗老师,我想我这辈子一是无缘读到这本书,二是忍受不了这么烂的版面,瞅两眼,心照不宣,彼此放过,是大概率的事。
这么短一篇,熬了三四天才读完,于我的确是反常。为什么呢?
开篇感觉其实不错:
“幸好,我还持着一颗失去甘美的种子——
一粒苦味的核
幸好,我明日启程登山
我要把它藏在
最隐秘的山涧,待它生命的来年
开花飘香,结一树甜蜜
结一树过去
在那没有鸟语的群山深处”
没有鸟语的群山深处,独自飘香,独自甜蜜。
静谧,自在,幽美,惬意。
“也许我真的没出息,也许。我搞不清,除了我现在的一切以外,我还应该要什么。我是什么?更要命的是我不等待什么,也许每个人都在等待,莫名其妙的在等待着总是相信会发生点什么来改变现在自己的全部生活,可等待的是什么,你就是说不清楚。真的,我什么也不等待。这么说并不是要告诉你,我与众不同,其实在另外一个意义上我又太知道自己该要什么,要吃饭要干活儿,除此以外,凡是摩登玩意儿都和我不相干。”
上个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各种浪潮,以前所未有的各种姿态,向还在懵懂中的已经嗅到先机的锐意进取的人们席卷而来,当一个新时代的弄潮儿,立在浪尖上,似乎才是正道。
偏偏,书中的“我”与众不同的,没“出息”,却又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但我想,他想要的,不一定是与同时代人们想要的相悖。
我喜欢这样的特立独行,也喜欢这种在喧嚣中也能坚持自我的韧性。
我能跟上“我”的节奏,字眼,自在的呼吸。
但自从“我”认识老Q后,特别是两人感情有了进展后,我便开始有些喘不上气,不是谁不好,而是那种被拉、提、推着,非得一起前行的矛盾感,让我浑身没劲,莫名其妙竟生了颓废感,我得放一放,缓一缓,免得沾染上颓废之气。
老Q,艺校生,美艳动人,小提琴手,喜欢奔事业,在各种圈子里穿行着,如鱼得水。
而“我”,却连老Q最基本的指法练习,试音调弦,都无法容忍。
在各种圈子里行走,几乎为的都是由一个圈子走向另一个更高级的圈子,站在高级圈子里,俯视众生。
这被俯视的众生都是些什么样的存在,自行脑补。
而“我”,“我”喜欢的工作——饭店服务员,无疑就是被俯视的众生。
这样的爱情会有结局吗?
“我”试过将就,将就对方的要求,“提升”自己,向着希望中的并驾齐驱,前行。
那很痛苦,我看着都痛苦。
分手了,也痛苦,但那痛苦,似乎会有尽头,会变轻变淡,会慢慢变回,最本真的自己。
老Q有什么错呢?“我”所有能联系上的同学,似乎都那样活着。
有目标,有目的,绝不像流水,而是很明确很坚定的向上活着。
而“我”,喜欢没“出息”,喜欢平平凡凡,遵从本心,由着性子,自在的活着,这样的活法,又有什么错吗?
按理说,各有各的活法,你正常的看我,我也坦然的看着你,相视一笑,就算擦身而过,心也是暖的,多好?
但那只是一个幻想中的和谐世界,那样的和谐,也不是所有人都向往。复杂的人性,搅动着世界也变得复杂,特权思想,优越感,高人一等,鄙视轻视,都是真实的存在。
唐诺在《阅读的故事》中说,阅读者真正需要的是知道有人在做和你一样的事,看到你看到的东西,想你冒出来的心事,尤其是清清楚楚讲出你哽在喉咙说不出来的话,这会适时安慰你孤独阅读欢快之余不免时时袭来的寂寞和狐疑,你想弄清楚出现在你脑中心底的某个图像或念头不是幻觉,你并没有发疯,世界上有人和你一样,而他不仅活得下去,还快乐安详。
寻找同类,寻找共鸣,也是读书的乐趣之一。
哪里有聚光灯,我就会躲在聚光灯的边缘,甚至逃出喧嚣,钻到清静的角落,做自己喜欢的事,不问结果。
这样的我,很没出息。
这样的我, 注定哪里热闹,哪里就没有我的位置。
这样的我,透过文字层层的颓废、庸俗表相,被作者从容淡定,不妥协不弯腰,坚持个性,震到了。
作者徐星,一个生活随意散淡,彻底地把小说中主人公人生观、价值观坚持下来的践行者。
作者有能力,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物质生活,但他却没把他的能力和精力,花在更高物质追求上,而是过着简朴的日子,自在地耕耘自己的精神世界。
不需要惊天动地,也不需要闻名遐耳,只平平凡凡,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欢欢喜喜度过短暂的一生。
当这样的人生,也能得到尊重,也能被赋予独特的价值意义,能成为社会主流时,社会层面的“焦虑”,才会不攻自破吧。
我想到了我在读的一本书,兰小欢的《置身事内:中国政府与经济发展》,这书看起来与《无主题变奏》南辕北辙,前者是经济类著作,或者是短篇小说。
但书中竟然有共通点:
“正是这些看上去低技能的服务业工作,支撑着大城市的繁华,也支撑着所谓“高端人才”的生活质量。若没有物美价廉的服务,生活成本会急升。我家门口有一片商业办公楼宇,离地铁站很近,有不少餐厅。前几年很多服务业人员离开,餐厅成本急升,一些餐厅倒闭了,剩下的也都涨了价,于是带饭上班的白领就多了起来。如果一个城市只想要高技能人才,结果多半会事与愿违:服务业价格会越来越高,收入会被生活成本侵蚀,各种不便利也会让生活质量下降,‘高端人才’最终可能也不得不离开。”
我写读后感,几乎没有在网上直接摘录过作者简介的,但是这个作者,我直接摘录了,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样真实的静默的存在(其实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人家一点都不想出名):
徐星,作家,1956年生于北京。1977年当兵,开始写作。1981年,复员后在全聚德烤鸭店做清洁工。就是在这半年中,他创作了小说《无主题变奏》。1985年7月,处女作小说《无主题变奏》由《人民文学》杂志刊发,被视为中国当代文学由传统转入现代的标志性作品之一,同时也被视为是“伪现代派”的经典作品之一。1986年到1987年间发表《城市的故事》、《饥饿的老鼠》、《无为在歧路》。1989年,赴德国西柏林艺术大学讲学。1992年,赴德国海德堡大学读博士学位,后放弃。1994年回国。1995年,徐星被法国《观察家》评选为全世界240位杰出小说家之一。2003年,获得法国文学骑士勋章。目前住在月租一百元的地下室,以教外国人中文谋生,是一个生活随意散淡,彻底地把小说中的主人公人生观价值观坚持下来的一个人。本来他可以把生活经营的很好,但是他认为坚持自我精神的愉快比什么都重要,不把自己成为金钱和名利的奴隶,始终坚持他在《无主题变奏》中的价值观念,是一个绝对个性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