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盖世英雄,守护我那么久

爷爷的一些军功章

结束旅行回到北京,忙碌的感觉都有一丝不真实,这次带爸爸妈妈去青海,一边是好久没陪他们走走,一边也是看看爷爷曾经抛头颅洒热血的土地,生下爸爸的那片土地。

早上坐在座位上看到爸爸发来的相片,一想今天是建军节啊,跟同事们打趣,没有我爷爷的奋斗能有你们的今天么?他已经不只是我的爷爷,是咱们全公司的爷爷呀!合伙人笑,说那么爱国怎么不入党。


其实爷爷在的时候,从来没觉得他是一个挺牛逼的人。

就和所有小朋友的爷爷一样,把他的小孙女举高高,放在肩膀上,举过头顶。童年的大院里大家都认识爷爷,每次出去溜达,他们就问,老郭,又带小公主玩儿啊?爷爷就笑一笑,说是啊,出来溜溜。

爸爸是老儿子,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所以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大家的宠爱。

小时候哥哥不懂事,带着我玩泥巴,把我的辫子拴在凳子上,就总是扯着嗓子喊,爷爷,你看!爷爷,管不管啊!就一直觉得,好像没有什么是像爷爷告状解决不了的问题。

四五岁的时候喜欢小猫,爸爸朋友生小猫的时候抱一只给我,后来上学,爸爸妈妈又上班,爷爷奶奶就主动帮我养着小猫。现在才知道,爷爷是有哮喘的,有动物的毛就会咳嗽。

童年的记忆,大多停留在爷爷奶奶住的那个小房子,每天下学回家的时候,爷爷奶奶都在窗户上看我,爷爷奶奶住在二楼,有一次回家,爷爷就在窗户上喊,甜甜,甜甜,爷爷给你买了个书包!然后用绳子拴着一个小篮子,从小窗户上调下来。

那时候都和小大人一样,努着力告诉大家,我不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公主了,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就每次很不好意思的接过爷爷买的东西,快快的跑掉,怕被小朋友们看到。

记忆中爷爷是我童年最好的玩伴,爷爷有一块很老很老的手表,我总是摘下来,把两个手伸进去,说爷爷手腕好粗呀,顶上甜甜两个啦!有时候手小,拿不住掉了,爷爷也从来不生气。

爷爷总是躺在小床上,伸开大手,和我玩拍手的游戏,总是慢慢的抽回去,总是让我赢。不然就是猜手指,总是把食指竖的高高,一下子就能猜出来。乐此不疲。

从军多年爷爷养成的习惯,六点半开始吃晚饭,起点看新闻联播。所以小时候每天必学的就是新闻联播,他有一个大大的蓝色凳子,每次看新闻联播的时候我就跳来跳去揪爷爷的眉毛,奶奶有时候喊我,不许我揪,爷爷就说,孩子嘛,让他耍嘛。


后来离开院子去读初中了,回去看爷爷的日子就少了,每次回去,就坐在爷爷旁边听他讲故事。其实很多故事都忘记了,大抵就是记得爷爷打仗的时候很苦,很多次都吃树皮,吃皮带。有时候在林子里跑,听得到子弹嗖嗖的飞。

爷爷的肚子大大的,躺下来都鼓的很高,有一次我听着听着故事睡着了,手和脚都压在爷爷的大肚子上,爷爷就一直躺着,醒了也没有叫醒我。

起床后奶奶说,你爷爷啊长这么大都没人压过肚子,也就是这小孙女,你爷爷高兴了很久。

这么多年过去,爷爷奶奶也不在很久了,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时温暖的阳光,我还懵懵懂懂,窗台上很多奶奶撒米吸引的小鸟,窗外有一棵从来没结过果子的青苹果树,家里有一种岁月的味道,属于爷爷奶奶身上的老柜子的味道。

初中考高中的时候有了失误,我们那里的重点高中分一二三档,成绩下来以为一档上不去了,二档就要花三万块钱了。小时候不知道三万块钱是多少,只知道爸爸妈妈工作工资才几千。爸爸说到哪个学校都行,就不去重点高中了吧,反正从小你扔到哪页不用操心,妈妈不依,从小妈妈就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姑娘,妈妈说,给爷爷打电话,上重点高中吧。

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完全被失误吓坏了,懊恼的要死,明明就差一分,现在都还想得起电话嘟嘟响的时候,自己心跳的声音,紧张的要死。

爷爷说:“孩子,怎么啦?”

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好像爷爷就能承载所有的委屈,爸爸的无奈,妈妈的希望,好像到爷爷这里就还是那个小公主。“爷爷,我没考好,学校说重点高中要三万,可能得花三万呢。”

爷爷马上就说:“没事儿,爷爷给,爷爷有。别哭了孩子,那么多同学连花三万的分数都没达到呢。”

多年以后每每想到当时爷爷的毫不犹豫中气十足,都会让我泪流满面。

从小我学画画跳舞,书法长笛,考试双百,子弟小学不好了妈妈就转学到市区的重点小学,从小就是亲戚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好像一直都是昂着头很自信,不允许自己有不好,也不允许自己犯错。

好像有了爷爷,才知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和自己做比较,尽力就好了。

当然了,最后的结局很幸运,学校没招满分数的学生,没有花钱我就进了重点高中。但是当时爷爷有力又令人安心的声音,却成了我今后的日子里很多选择的记忆。没什么大不了,还有家不是么。

后来读高中,日子更忙了一些,从每两周回去一次,变成两个月回去一次,每次回去,坐坐就走。

每次回去爷爷都把别人给他买的桃子苹果藏起来,等我回去吃。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吃软了的水果,但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所以爷爷就总是以为我喜欢吃,只要我回去,不管什么时候,总是有藏起来的苹果和桃子。

后来妈妈说,爷爷奶奶肯定买了新鲜的就留起来几个,等着你们回去吃,快要坏掉了,舍不得,才自己吃了,再买新的,给你们留下来。

爷爷奶奶结婚后就把钱都给奶奶管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兜兜里总是藏了些糖,藏了些零花钱,小时候哥哥总是不懂事,偷偷去网吧,家人都不给他钱的时候,就偷偷找爷爷。怕我心里不开心,爷爷也总是给我藏一点。

爷爷家有一个哥哥在我十二岁时候送我的八音盒,有个两个小天使在盒子上跳舞。在我和哥哥们都在外读书工作的时候,爷爷总是听听广播,转着八音盒,前几个月回去看,八音盒已经褪色了,可能这就是岁月吧。

高二的时候和宿舍的女孩子闹矛盾,那时候从市里去爷爷家的路正在修路,得走路踩过得去。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都说过段时间修好路再去吧,我就一个人偷偷跑去爷爷家。

那是我无比感谢自己任性不听话,走路两个小时回去的一天。因为一个月后,爷爷就住院了,短短的时间,就离开了我们。

我和爷爷说,明明自己很真诚的对他们,为了和大家成为好朋友,都很委屈很讨好大家,为什么还会在背后说讨厌我。

爷爷说,孩子啊,人这一辈子,问心无愧就好啦,不要说假话,真话也不要全都告诉人家。

爷爷的话总是没什么大道理,他总是慢慢的用家乡话告诉你很多事情,但是却能记得一辈子,以后也要这样告诉我的孩子,我的孙子。

其实我很少坚持什么事情,小的时候很喜欢各种各样的小手绢,爷爷每次见到了就会给他的小孙女买下来。高中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很少再买小手绢了,都忘记了那样的习惯。

后来爷爷住院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迷迷糊糊,勉强认出我来,爷爷手上夹了好多夹子,很费力想从兜兜里掏出小手绢给我擦眼泪。爷爷说,甜甜啊,多做好事,做个好人,就会考上大学啦。


抗美援朝的纪念


工作很多年以后,有朋友问,安安你爷爷是什么级别啊,我说不知道啊,反正转业后是厅级干部。长大后才知道爷爷参加那么多的战争,历史书上写了的,没写的,有时候就想,为什么那时候不爱听爷爷讲那些冗长冗长的故事呢。走了那么多城市,记录了那么多故事,才发现我的爷爷就是一本历史书,是岁月的沉淀,最真最美的精华。

爷爷说,那时候当兵,不是为了保家卫国,都还是几岁大的孩子的时候就当兵了,跟着部队走,就是为了填饱肚子。

可能我们都在还懵懂的时候,就踏上了一条既定轨迹,我想我的爷爷带给我的最大的财富,就是平和的心,经历过什么样的过往,都不重要,也不去抱怨,往前走就好了。若要说更多的,也便就是那份潜移默化的担当吧,想想爷爷的一辈子,都充满了担当,做士兵的时候不胆怯,是个好士兵,做爷爷的时候,又是那个笑眯眯不会发脾气,嘴角都充满了对小孙女的包容和宠溺的好爷爷。

爷爷不在后爸爸开始酗酒,又一次打趣问他,你说爷爷厅级是个什么官儿啊,是不是也挺大了,怎么我从来就没发现呢,也没帮你安排安排。爸爸说,你爷爷一辈子,就不会争,什么都随和着,名啊利的,自己都从不去争什么,更何况给儿女了。

想来也是吧,那个年代的军人,为了吃饭而从军,慢慢的,使命感变成一种习惯,从来也不会说说自己吃过苦,有过多少的不容易,也没有手机没有微信,却累了一辈子,操心一辈子,爱了一辈子。

小时候看过一本书,叫青鸟,说有一个地方住着逝去的人,有人想念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活过来继续生活。如今我们渐渐长大,当年被保护的小公主也成了一个坚强又勇敢的女孩子。这个主旋律高歌的日子,我却格外思念您,一辈子穿中山装的老红军。普通的早就化成黄土,却是小公主那些日子里最大的英雄。

这么想念您,不知道您会不会也在另一个世界,想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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