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规定：晚上9点之前必须睡觉。无论多么好看的电视节目都不让看。只能借着去喝水，拿东西，上厕所……的功夫，冒着被大人训斥的风险，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地从电视机前面经过时，尽力瞟几眼。有段时间还想利用镜子的折射原理进行偷看，可惜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还差点把镜子给摔了。

课间，同学们都热烈讨论《董小宛》，《鹿鼎记》，《康德第一保镖》，《乙未豪客传奇》……而我只能干瞪眼。偶尔说到我看过的一小部分时，忙进去掺和几句：“……后面有个人拿枪出来，想偷偷开枪，旁边穿白衣服的使眼色叫他不要打。不然xxx早死了……你们说是不是？”

由于我说的场景太过细节，大家都没注意，所以也不表示反对，或不耐烦地嗯两声，或不自觉地点点头。于是我也因能参与其中而深感自豪。但很快他们开始讨论别的，我又不吱声了，刚才的自豪全变成了自卑。

乙未豪客传奇

偶尔，大家还会就某些问题请我裁判：某部电视剧中，谁最漂亮，谁最厉害，谁死得最惨……之类的。

放学路上，耗子和矮子就相关问题咨询我的观点。我虽没看过，但也要佯装思考一阵，然后慎重地选择其中一条观点。矮子很高兴，说：“你看，吴大嘴也说是，他也觉得赵尘影最漂亮。你还说是什么日本女的，没志气，卖国贼，汉奸……我们鄙视你！”

耗子不服气：“喜欢日本女的就没志气吧，喜欢日本女的就是卖国贼吧？你只怕是搞反了！喜欢日本女的才有志气好不好。你说我们要是把所有的日本女的都娶过来，日本是不是没女的了？没女的就没小孩，没有小孩日本就要亡国……”

我觉得耗子的想象力丰富是丰富了一点，但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于是不管矮子多么恼怒，多么气急败坏，转而支持耗子。

矮子大怒：“吴大嘴，你到底站哪边？你要觉得日本女的漂亮，就把数学作业还我，今天的作业不给你抄了！”

耗子说：“不给就不给。他不给，我把我的给你。还有这种人？为了要别人同意自己的观点，居然拿作业来威胁！”

“耗子的作业光错，抄他的还不如你自己做。”

我咬咬牙：不给就不给！我也不能总靠抄作业过活，我也是有尊严的人……赶明日一定要看看这部电视剧，看看那日本女的到底长个什么样，别辜负我今日付出这么惨重代价的一番支持。

帝女花

《帝女花》热播，大家的课间话题都是袁若飞、周世显、长平公主……我插不上嘴。感觉被时代抛弃了。

元旦节，白天也放《帝女花》。这下没人管了，我和姐姐乐不可支地凑到电视机前看起来。正起劲，突然碰上停电，电视机啪的一声没了影像。我们像被雷惊到的孩子，张着嘴呆坐一阵，只得关掉电视，去大恩妈那边玩。

在大恩妈屋前闲聊时，突然灯亮。众人大喜，都激动地涌进屋里去看《帝女花》。唯雁无痕无动于衷，待众人散尽，一个人捏把小刀在地上寂寞地划来划去。不喜欢看电视剧的人，在农村殊为罕见，颇有点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意思。

蛙女

去幺叔家玩，挤一群小孩中间看《蛙女》。看了半天，觉得没意思，又没有别的消遣，只得耐着性子坐在那里捱时间。此时倒有点理解雁无痕的行为了。

姐姐说：“后面很精彩。蛙女一个人从海里游回去了……”许久，姐姐说的情节果然出现，只不过在我看来也就是个普通的游泳场面而已。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我却寂寞地拿手指在地上划来划去。

几度夕阳红

妈妈喜欢看《几度夕阳红》，经常和隔壁几位阿姨坐在电视机前，一边打毛衣一边为剧中诸多人物的遭遇或喜或忧，或怒或叹。

巧云姐带未婚夫回来玩。农家没什么好招待的，妈妈便招呼他一起看《几度夕阳红》。摆椅子端茶，极力推荐。未婚夫盛情难却，只得在诸位阿姨们中间坐下来。妈妈怕他看不懂，不停地讲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各种人物关系等。但即便如此，未婚夫看了一会就起身说：“哎，没意思没意思。哎，看别人看恋爱，没意思没意思……”带着十分感谢却又坚决推辞的态度走了。

妈妈像献宝而得不到赏识的人，惋惜不已。

少女慈禧

《少女慈禧》大家都爱看。

我爸来晚了，错过了一些情节，还会问灰锅是个什么情况？

灰锅见问，要图表现，一顿添油加醋，除了剧情之外还加入自己的理解：“兰儿喜欢六吖子（六阿哥），六吖子又不敢喜欢她。兰儿召他去宫里玩。六吖子去了也不敢做声，只在旁边看起……”

“李乐天哩？”

“李乐天也不敢。兰儿喊他，他宫都不进。反正就扯东扯西，跟兰儿顽……”

我爸哦两声，点头表示满意。我在旁边暗想：原来他们几个的关系是这样的啊。我看了这么多天，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尾巴子

尾巴子讲电视剧很奇怪，只念台词，情节都要你自己想象。

放学路上，我问：“昨天的电视都放了些么家？”

尾巴子说：“哎呀，昨天的电视好看！……狗贼，看我的厉害。九阴白骨爪！呀呀呀……”

“谁使九阴白骨爪？梅超风？”

“对对对……啊，眼睛，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

“眼睛咋了，瞎了？谁眼睛瞎了？”

“xxx眼睛瞎了……救命，师傅，快救我？”

“谁喊救命？他师傅是谁？”

“……”

感觉累死了，后面什么电视节目都不问尾巴子了。

兰花传奇

双吖子看完《兰花传奇》，跑来和我爸探讨：“你说楚留香那么雷追（厉害），那么窝燥（厉害）。玉夫人搞了把刀，一砍一炸，楚留香就搞不赢她了。把楚留香打得这里那里跑不择路……你说那把刀该有多雷追，该有多窝燥？”

我爸没看过，只笑着点点头。我觉得关于那把刀的情况，他不应该找我爸，倒是可以和我切磋切磋。

小李飞刀

放《小李飞刀》，雁无痕又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说：“……等哈李寻欢他们从这屋里出来，后面这几个黑衣人就都死了，哦地……”

往后看，果然如此。我惊讶地问：“你是啷哈晓得，你以前看过吧？”

雁无痕洋洋得意地说：“这个原名不叫《小李飞刀》，叫《多情剑客无情剑》。是本书，古龙写的。我前几天刚租的看了的……”

正说着，突见他爸在旁边侧头睨他，情知失言，忙改口：“呃……名著，是本名著么，写得蛮好。暑假老师要求我们看的……”

四大名铺

《四大名铺》开播，我觉得“无情，冷血，铁手，追命”这几个名字取得好。

灰锅说里面还有一个叫“莫三给给”，一个叫“司马荒坟”，更好。

琼瑶剧

KK大概很喜欢琼瑶剧，嘴里一时唱：“”雪珂，雪珂……”，一时唱：“一个女孩名叫婉君……”，一时唱：“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

在响铃家看《篱笆，女人和狗》（或是《轱辘，女人和井》还是别的什么，记不太清了）。有一堆男人向女主角献殷勤的情节。KK凑在响铃，元宝气，满憨等几个单身汉里面看得聚精会神，就女主角会选哪个男的的问题上不停发表并极力捍卫自己的观点：“她肯定会选流浪汉，你们说是不是？我赌她选流浪汉……她要不选流浪汉，我把一碗血都喝了。你拿一碗血来，我当场把它喝了……”

几个单身汉见中学生下如此大的赌注，只得放弃自己的想法而勉强附和他。我却以为村长的家庭条件好，穿着打扮远胜流浪汉。从现实主义的角度出发，女主角应该会选村长。但当KK转头询问我的意见时，我也不好反驳，也不便让他喝血，只得不自觉地点点头，颇有点被胁迫的不情愿之感。

结果，女主角一个都没选，回城去了。大家都凑在电视机前扼腕叹息，也没时间管KK还喝不喝血了。

机器娃娃

在大恩妈家看《机器娃娃》。第一次接触美剧，觉得除了幽默，温馨之外，我还非常羡慕别人的家庭关系以及美帝国主义世界的物质条件。

《联林珍奇》开播，学校因此还流行过一段时间的对对联。里面有个情节：主角妹妹被强暴了，主角还在乐呵呵地帮别人干农活。看的我气死了。

暑假，姐姐，灰锅和我天天追《小龙人》，有时候来不及回去，就跑到别人家去看。偶尔因停电错过一集都痛心不已。

停电农村停电是常事，大年三十都停电。经常有好看的电视节目，看着看着就停电了。

《乌龙山剿匪记》，每次看到精彩处就停电。好好一部剧，愣是没完整地看过一集。

在风儿家看《海灯法师》，范无病的舅舅遭人暗算，正紧张，突然停电了。

在蚊子家看《联林珍奇》，骑马的高官对正在插秧的农民们出言不逊。大家义愤填膺，纷纷献策：“两耳巴子挎死他！”“两丁果敲死他！”“两耳根子揪死他！”……

灰锅最有创意，说：“一泥巴子糊死他！”还没说完就停电了，电视机一片漆黑。众愕然，灰锅说：“一泥巴子没糊好，糊到电视上了……”

明星

某部香港电影，关之琳出场时，大家都齐声夸赞。姐姐说她好漂亮，眼睛又大，皮肤又白，头发又长……

我虽赞同，但总觉得姐姐的这些描述过于平淡，缺乏说服力。这时灰锅说：“她那双眼睛呐，让人销魂！”

我心中一畅，觉得这个词用得好，有说服力，恰到好处。正要附和，却听妈妈一顿训：“……一天到晚不学好，跟哪个学得这么流里流气？小小年纪，屁股头的黄水都没流干，就销魂啊销鬼！……”

灰锅的头都要扎到裤裆里去了。我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把刚要出口的几句称赞全都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