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决定把这个故事写下来,是在三个月前。开始只想为我自己而写,把感情付诸于行动。我把书稿写在法语笔记本后面,白天跟老师学习新的动词变位,晚上在纸背面温习我的童年时光。闲暇时候,我也会把文字腾到简书上,和装满小诗的“日记本”为伴。我不曾想会有除我以外的读者认真阅读我的故事,但当陆续收到点赞和评论后,的确对我的动机影响巨大,它们成为我巨大满足感的来源。我开通连载,把认认真真地写好这本书当成事业,而并非利用悲惨的故事获得大家的关注。我的朋友很爱看这些稿子,他对于了解我充满渴望,我每写完一章都要分享给他,得到赞许或是修改建议。随着时间的推移,书稿越积越厚,朋友建议我把书稿投给杂志社碰碰运气,我当时只写了一半左右,对于自己成为作家这件事还没有多少信心,说实话,我还不完全明白什么样的人才够格出书成为作家,直到今天,我终于把整个故事完好的展现给读者们,又用一下午的时间修改了一遍引言,才真正体会到文字工作者对自己作品精心打磨的艰辛。
即使科学对文学有着不可明状的价值,但还是有人对我这个纯理科生探讨文学世界感到不解。或许我进入了一个连神仙都会犯难的领域,但我总充满乐观(也许是出于无知),这基于两个概念:一,人类的所有行为,至少是所有的个人行为,都是神经活动的结果,没有神经活动,就没有思想、欲望、梦想、幻觉...二,我们的脑与行为都是进化决定的,科学决定了人类行为的内在本质,为可能存在的艺术形式建好了框架。但在过去的生命里,我接触最多的是弗洛伊德、皮亚杰、奥尔波特的论著,而非莎士比亚或茨威格的戏剧名著,因此我对于文学家概括一件物品的能力充满崇拜,同时我也对下定义和精神剖析充满经验。这就像是欣赏保罗·塞尚的印象派画作,我不会引经据典,剖析他给文艺复兴后,艺术家们的精神世界带来多少冲击,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客观分析,给出中肯的评价。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里留下这样一句话:上帝的磨盘转动的很慢,但却磨的很细。
这种客观在某种程度上是我的优势,我是说,在这本小说里头,我不需要太多情绪化的感性成分。我更想把它当作一本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患者的参考书,而非充满华丽词藻、无聊叙事的传记小说。与另一个人格经过了二十一年的搏斗后,我侥幸获胜,但这耗费了我全部的美好时光(从九岁到三十岁)。现在DID患者面临的事实是,他们平均要五年才能确诊,接受真正有效的治疗,而不是在疾病的周围敲敲打打。DID的前期症状并不典型,心理医生很容易将它和薏症、恐惧症混淆,让患者在饱受疾病侵扰外,又增添一份心理负担。这本小说若能帮助现在或未来的心理医生了解人格分裂患者的心路历程,则不失为一件幸事。
每个个体在童年都是一颗隐秘的种子,受社会和主流学识影响长大。作为相对幸运的一代人,二十一世纪,没有世界大战,没有笼罩在每个人头顶的核威胁,安定的生活使大多数人难以有值得吹嘘的传奇故事,学校是社会化的唯一场所。弗洛伊德和荣格的精神分析被捧为圣经,每个人都有能力成为自己的心理导师,也不惮以书中偷来的灵魂拷问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们受的教育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可既然教育学是哲学的一个分支,被教育出的人性必然充满辩证。这使得很多人糊涂,面对一件事,我们应该怎么做,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准备了怎样合理的借口。能用理论搪塞过去的恶事便称不上恶,法律以外的道德迷惑了善良的蠢人,却给油嘴滑舌的恶徒无限宽容,这种不公辩证来看,却是无比的公平——每个社会都有自己的规则。所以公平与不幸从来都不是无关的,他们是人类的借口与本能。因此,好人从来不需证明,这种称谓来自于对方的感受而非自封,倘若你在与人的第一次对话中自诩好人,对方在潜意识里只会认为你不但坏而且虚伪而且蠢,人就是喜欢这样武断这样自以为是。但倘若你是真正的好人,一定可以原谅这些原罪吧,我不知道。
我是一个好人么?对于三十多岁的人来说,善恶是很模糊的一个概念,我不信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为我年纪太大了,抑或是我还不够大,报应还没来到我头上,总之,对于这些玄学的问题,我更喜欢量子力学的解释。人生活在一个充满概率的世界里,原子不再是几个小球围着核心漫无目的的转,而是一种概率波,时时刻刻与这个世界发生交换。概率给了我们无限可能,假如你身边正巧站着比尔盖茨,有那么几万万亿分之一的概率,你俩身上的原子会全部交替,你成了世界首富,还是世界首富成了你?这谁他妈说得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出名了,因为上帝一时的疏忽,你将收到漫天的通告,参加各种综艺节目,各种访谈,他们才不在乎你上一秒还是富士康n号流水线上的傻逼工人,他们不在乎,你将在电视节目里大侃成功学,把自己包装成少女们听闻落泪的励志男孩。喝几十万的拉菲,住在富丽堂皇的L.A.,享受不幸的人们创造的一切。所以你看,这个世界还是充满希望的,我们都是薛定谔笼子里的猫,为了做幸运的那一半,猫们急于宣布其他猫的不幸,来维持自己的高熵值,猫们吸收熵,排出焓,尽可能让好处靠向自己这一边站。猫们更愿意与乐观的而非幸运的人做朋友——幸运总来自其他的不幸。
不同的是,我的脑袋里时刻挤着两只猫,它们轮流控制我的思想。我的嘴巴发出其他人的声音,心情反复无常。躁狂和幻觉使我不得不离群索居,人格完全分裂后的生活举步维艰...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会因这些不相关的事情而遭受莫名的痛苦,我已将青春还给了时光,更能消化这个世界的满满恶意。青春期的浩然正气离我远去,对社会的口诛笔伐也消失在我的日记本里。我曾因童年的不幸卑微如尘土,但如今,经过二十年来泪水的浇灌后,泥土里渐渐结出果子。
有时,我像坟头上的一颗树,枝繁叶茂,在风中沙沙作响,用温暖的根须去拥抱那逝去的年轻,他曾在悲哀和歌声中将梦失落,如今,我正完成着他的梦想。 —— 莱纳·玛利亚·李尔克
成年的学识照亮了黑暗幼年堡垒中那些被人遗忘的角落,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无论处在何种乐园内,仍剪不断童年之愁。它没有外在的戏剧性表现,只如雾霭般消散,我追寻了多年所追寻的,既无一改变,又万事皆非,蹉跎直今天,二十一年后,我才真正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期。生命的节奏架构整个故事,红是命运安排的幽灵,也是我自己,但我战胜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