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在村子的最南边,之所以说是“最”,是因为再向南下去不再有住户,是土崖子(稷山话里叫“nai”),是卖场子,是庄稼地,是柿子林……
最初的记忆里,家里有北房七间砖瓦房,父母住中间的两间,我们跟随爷爷奶奶住东三间,姑姑们住西两间,没有院墙,房子东边是我家的三个土窑洞,两个完整的窑洞用来储存粉碎的麦秆(碎麦秆在农村主要是用来喂牛,还有就是泥瓦匠刮墙的时候拌在泥里有用得到)还有些农用的家具,还有一个窑洞偏院南一些,听奶奶说奶奶的婆婆以前就住在这个窑洞里,不过在我的记忆力,那碾窑洞已经废弃,父亲在农闲的时候用铁锹、榔头等工具一点一点硬是把土窑洞给整为平地,不知道父亲取了有多少土,若是放在现在,用铲车也就是一半个小时的时间。
但就仅仅是在父亲平窑洞的过程中一些意外的惊喜悄然而来,记得那会经常会在挖掉的大土块上发现形似鸡蛋的土疙瘩镶嵌在里面,小心地把其从土疙瘩里刨出来,其体积有两三个鸡蛋那么大,那会问大人,这是什么东西,大人们会告诉我们那是蛇的蛋长期埋在土里形成的,于是手里攥着这“土蛇蛋”,心里还胆怯着,一会会不会就有条蛇从里面破土而出呢?至于大人们关于“土蛇蛋“的解释是否有科学依据,我专门上网去查资料,但没有找到相关的任何解释,但在儿时,作为农民的父母能给我们孩子们这种解释,满足了我们的好奇心也是很不错的了,这种解释无关科学,无关对错,只关乎小孩子地纯真和大人们朴实之情。
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家里发生一件事情,本家的堂弟贪玩,竟然把他爸爸开的大卡车启动起来,车失控下滑从他家的院子直接撞到我家的墙上,感觉像地震一般,房子直接给撞了个大窟窿出来,至今房子修补过的痕迹还是能看出来。记得当时大人们已经吵吵闹闹成了一锅粥了,但自己骑着小车车和小朋友们来回转悠凑活,年幼的自己无从体会大人们的心情,在不应有的“热闹”中热闹着,真是孩提年代,天真无知。
上小学之前,家里连门楼又起了西房七间,至此我家的院子开始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东、南是以土崖子做墙,西,北分别是七间砖瓦房,这当时在村子里算是比较大的院落和房子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山西晋南的砖房有自己固有的建筑结构和装修风格,屋顶为硬山顶(硬山式是中国民间传统建筑双坡屋顶形式之一,屋面双坡,两侧山墙同屋面齐平,或略高于屋面),在晋南农村房屋起顶被称为“立木房子”,而“立木房子”要择良辰吉日来做,亲朋好友要来祝贺帮忙 ,立木房子就意味着房屋起梁架好,会在房梁上用毛笔写上“于公元某年某月某日”房子落成。
硬山顶式的房子房顶前后成坡状(用到建筑材料:瓦)冬暖夏凉、不易蓄积雨水,居住舒服对房屋也有一定的保护作用。家里的房子有两层门,外层的叫“护门”(究竟是“护门”还是“户门”,我上网竟查不出相关的资料,这有待于向相关方面的人求解),“护门”的木材选料轻,木质稍差,所以显得轻盈,内层的就叫“门”,而“门”的选料、用料、做工要好,装饰也讲究则显得厚重,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要建两层门呢?我自己的理解还是从“实用方面考虑的”,在冬天两道门同时关闭,起到保暖放风沙的作用,而在炎热的夏天,只需关闭护门,不至于太热也很好的防止苍蝇、蚊子进入房内。屋子里地上铺的是青砖,青砖的好处是屋子地面脏了好收拾,天气热了可以直接往砖地上洒水,而不会有其他担忧。
最初家里三个卧室全是土炕,土炕的最大特点就是冬暖夏凉,不好之处就是偶尔会有蝎子在炕上出现。在晋南农村有时候土炕会连着烧火的灶台,炕沿和灶台连接处会架起两尺左右高的“倚墙”,顾名思义是可以倚靠的墙,奶奶的屋子就是这样灶台直通土炕,和土炕连接的好处是在寒冷的冬天做饭取暖两不误,一般靠近灶台的半边炕(我们称为火炕头)要暖和的多。
记得小时候晚上睡觉喜欢和弟弟妹妹抢“火炕头”,谁抢到了,心里也会美滋滋的乐一番,这也不失为幼时的一种乐趣所在。土炕在冬天的另外一种取暖方式就是“烧炕”(稷山人也称之为“烧窑窑”),所谓的“烧炕”就是把碎麦秆、玉米芯之类的东西塞到炕下面点着取暖,当然这也是个技术活,烧的柴火太多,炕太热,晚上容易热的口干舌燥,对极易上火的人又可能造成流鼻血,而烧的温度低了,又不足以整夜保暖,到了后半夜会觉得凉。
在弟弟结婚之前,家里一直是一亩多大的土院子,院子的南半部分是奶奶的菜园子和果园子,北边是爸爸的花园子。奶奶的园子足有四、五分地那么大,蔬菜有黄瓜、西红柿、茄子、辣椒、香菜、菠菜、南瓜(稷山人叫北瓜)、长豆角、扁豆角、丝瓜、小油菜、葱蒜等,在整个夏天家里几乎不需要买菜的,奶奶种的菜多、品种也齐全,所以多会给邻居送些新鲜的菜,其实那时在村里每家的菜园子不仅是自家的,某种意义上是邻里之间共享的,譬如东家今天要吃酸汤面条,恰好没有香菜了,会和好面,热上水,饷面热水的间隙,就可以到西家的菜园子拔上几颗香菜,再顺便唠上几句家常,这是农家人的淳朴自然之情的体现,令我很是怀念。
奶奶在菜院子的北边种了一棵香椿树,南边种了一棵枣树、一畦草莓,西边种了11棵山楂树,春天的时候奶奶经常会给我们做香喷喷的“香椿鸡蛋炒面”,芒种前半个月是草莓成熟的季节,那会放学来不及放下书包就跑到草莓园子里摘当日红了的草莓吃(草莓几乎天天都会红那么十来二十个,但总是攒不到红一大片),对红枣我们小孩子是不大感兴趣的,而十一棵山楂树确有意思了,十颗都结的是红色的果子,也比较酸,成熟的时候也不早不晚,唯独北起的第三棵与众不同,成熟的时间要早于其他棵半个月,结的果子是橙黄色,而且味道一点也不酸,是那种甜甜绵绵的,可想而知,这棵山楂树又成了我们小孩子重点关注和盼望的对象了,如今奶奶走了有十三个年头了,香椿树、枣树、山楂树也随着院子的变化都陆续给砍伐掉了,但每每想起它们带给我童年的乐趣以及味觉上的享受心里那种感动和怀念就满满的。
爸爸的花园主要是以月季为主:奶白色、黄色、橙黄色、粉红色、复色的,另外还一株牡丹,一株灯笼花,盆栽花是仙人掌、仙人球、仙人条、吊兰,上小学每逢学校有重要检查时会要求学生布置从家里带花,记得那时也会有邻居的小孩上我家里借花来完成学校布置的任务,对于家里的花园很久以来是我的骄傲。
在2006年弟弟结婚时,家里的院子又进行了一次改变,花园子变成了晒麦子的水泥地,家里的花一株也不剩,这成为我心中一个很大的遗憾。我留恋花开时节的月季满院飘香;我想再一睹仙人掌开出奶绿色清香花朵时地那份淡雅和脱俗;我想再在灯笼花开始拽出一朵像儿时那样在手里把玩,我想再尝尝家里那棵不知道花名的花籽,那清甜的味道至今回忆起来还是难以忘怀……
2006年,我上本科的时候,家里为了给我凑学费将院子东边的两个窑洞给卖了人,窑洞被漂亮的现代砖房取代,顺理成章邻居的西砖墙成了我家的东墙。去年在纺织厂居住打工近十年的父母决定辞去纺织厂的活在家长住,就对家里又进行了次装修,南墙的土崖子找了个推土机给推掉,起了南砖墙,并搭建了几间存放杂物的简易房。
20多年的岁月流逝,我家早已不是村子的最南户了,房子的周边已不再是窑洞、土崖子和庄稼地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齐、耀眼的瓷砖房……
岁岁年年景不同,年年岁岁情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