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风好大。他顺风走着,脚下趟起的黄尘像一条黄龙在游走,瞬间就跑到他前面去了。在空旷的原野上,人就像一个渺渺的逗号,黄龙在他的脚下不断地泛起、拉长、弥漫。
脚搓过的地方,黄土飞起,露出了白花花的沙石。沙石尖锐、圆滑、稍小一些的随着大风的裹挟,滴溜溜紧跑了几步,挪出可能占据了千百年的地界。不觉想起了当地人的一句顺口溜:“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春天的风尤其大,人们也就形成了见惯不怪的样子。
去年秋天的茬子根儿狰狞的翘立着,风娑风蚀夜以继日,茬子下部的根须已经裸露出来。贫瘠的土地倔强的板结着护卫着,紧贴茬根儿的地方隐约还能看出少许积雪的痕迹。
风,把干爽的残枝败叶强掠在茬子密集的地方;风,把一株干透的沙蓬草刮得满地乱跑;风,把残雪呈四十五度角堆砌在地埂上,吹出了像水波纹一样黄白相间裸露的僵皮,上面已经铺上了厚厚的黄尘。盖不住的残枝断条从残雪里扎苒出头来,在残雪中随风使劲儿的摇晃,蹭出一个个圆圆的空隙,属于自己伸张的领地。
地埂上的荒草被风压得抬不起头,一顺儿谦恭着无奈的讨好着狂风的强劲,真得是逆来顺受的现场演示。几株不甘寂寞似乎有些逞强的酸枣棵子,被风摇晃的东倒西歪,挂在上面的几粒干瘪酸枣瞬间就掉了。看得很清楚,一粒酸枣迸溅着飞了起来,那么一丁点儿可以忽略不计的红色,在空中对风似乎说了些什么,霎时就没了踪迹。或许它在风的唆使下又来到一个新的安身之所,或许它应该感谢风的助力,不久会化腐朽为神奇开辟出新生命的一席领地。
视野更加空旷。
成片未割倒的玉米秸秆在风中发出强烈的呼号,即使这样的大风天,还是有成群的奶牛漫洒在秸秆田间饲食,这也是本地的一大特色。牛儿眯缝着眼睛,靠着长舌的感觉,卷食着干爽秸秆上的叶子。牛蹄扰动,群牛移动,缕缕黄尘漫起,黑白花色的奶牛在视线里也变得模糊起来。
前面出现了一处土围墙,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处抬高的引水渠道,在空旷的原野上倒也显得十分壮观。风在这里受阻,黄尘在土围前降落,有的地方已经形成斜土坡儿。顺坡能够走上渠顶,渠道横断处上方横空架设了一段引水铁管,下面就形成了一处走路的豁口。如此一来风在豁口处集结发力,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呼号,一条巨大的黄龙顺着豁口乘势飞去,飞的张牙舞爪,飞的气贯长虹。
还是空旷。
天边的远山被染成黄蒙蒙的,就连云朵也呈黄灰色。视野的尽头一片浩瀚洁白的反光,那是水库的冰面。空旷的原野黄烟,脚下的黄尘融入了更大的黄尘。空旷的河套本就是‘无风胜有风,’没了遮拦的狂风在这里更是找到了撒野的地方。
前方,一片巨大的银白色的风力发电塔轮矗立在旷野里,硕大巍然的风电叶轮在转动,在大风中磅礴威武地转动。空旷的原野上好像点缀着几个小黑点,这些小黑点在趟着黄尘移动。一会儿,单个的‘黑点儿’与其它几个‘小黑点’汇合了,这些‘小黑点’聚在一起比划着什么。
他们是风电人。
他们在选址、在测风速,这些弄风人在迎接着风的到来,他们盼风、爱风、驭风、与风为伍,一个变害为利的宏图大业在这里的风口中徐徐的展开,一个绿色的能源基地从这里驾着狂风壮大飞驰起来。
这里的土地贫瘠狂风前来垂青,这里的风电塔聚起这钢铁森林变害为利,飞转的风电轮片,招摇着呼唤风的到来。
他们其中有个人在呼喊着什么,那是一张灰头土脸的娃娃脸,鼻梁上的眼镜被他不时的往上推扶着,听得清了,虽说这诗句被风噎得断断续续,但还是被他嚷了出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