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曾经做过一段时间所谓的二房东。
大学刚毕业时，为了给自己多些收入，我想搞点事情做做。某次去朋友牛哥家玩，问及他的房子租了多少钱，牛哥笑而不语，让我猜。
我说猜不着，你总是很多点子。
一个月我只要付100。牛哥说。
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租了一整套，2400元，4个房间，我住最大的这间，另外3间租给别人，所以每个月我只要交100。”
牛哥说，这就是二房东。他有个朋友，手下60多套房源，每个月进账10万。
我在南京租房子同样租的二房东的，他是灌南人，手里四十多套房源，脖间戴了根金项链，开奥迪车来带我们看房子的。
2
我们一合计，决定也做二房东，因为从自身感觉，南京每年都有十多万的大学生毕业找工作，而他们大都是外地人，不像本地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工资根本买不起房子，只能去租房。
这是有很大的市场需求的。
牛哥的朋友搞的都是毛坯房，他一租就是五年，然后自己装修，这样算下来一年多可以回本。而对于毛坯房我们是没有经济实力搞的，虽然一套才不到2000元，但是改造和简装要2万，而且这种简装真的是“极简风格”，木地板用20块钱/平米的复合地板，隔断用石膏板，水电路改造用明管铺设，家具全部二手，客厅墙上石灰都不刷。因此我们只能看些别人已经装修好且价格不贵的房源。
所以，7月下旬，我几乎天天坐在朋友的摩托车后座往返于江宁各大小区之间。我们看了一套又一套房子，最后相中了南交院地铁站附近的一套房源——离文鼎广场只有5分钟步行路程，5室2厅，130平米，简装，每个月2500元，8月1号可以签协议。
文鼎广场，是江宁大学生的活动中心。这边小吃，日用百货，桌球，网吧，电影院，ktv，宾馆一应俱全。
天很热，我满头大汗，带我们看房子的姑娘终于出现在小区门口。
这位姑娘是某著名地产中介公司的职工，她把房东的信息挂在网上，然后带人看房子，从中收取中介费。
“你们不是二房东吧。”
姑娘疑心较重，上电梯又问了我们一遍。
“不是。做员工宿舍的。”
“哦，那就好，房东不想租给二房东，太乱。”
“是啊，二房东的责任划分很难。”朋友附和道。
到了门前，姑娘敲门。
开门的是个孕妇。她有点狐疑地望着我们，等我们谁来跟她解释一下。中介姑娘说，这是来看房子的客人。她“噢”的点了点头。
她有点胖，脸上长了些雀斑。正在公共厨房烧菜。
我们扫视一下，房子挺大的，不是太干净，地板上积满了厚厚的一层泥。本来是三室两厅两卫，被隔成五个房间。这里面现在有三个房间住了人，他们月底续租或者是搬走。最大的房间带有可以淋浴的卫生间，是孕妇和她老公住的。
3
付了定金，我们便商量着怎么运作。由于是第一次上手，先租四个月试试看，除去中介收的1125元中介费，我们还要凑齐一万元。
牛哥一半，我一半，利润也按照这个比例进行分配。
5个房间，最大的1100元一个月，另外4间按照大小分别是800元,800元,700元,600元。总共4000块钱。不算之前的中介费，去掉成本2500元左右，每个月纯利润是1500元。
跟房东签完协议后，我们便开始在网上发布租房信息，每天都有人来看房子，我比较忙，大都牛哥去接待。
退房的日期到了。晚上9点，算好了房客应该都在家，我们找到了他们。敲门之前，我跟牛哥商量了一下。虽然想着赚钱，但是也不能太贪，如果里面的房客要续租，还是按照他们之前的价格，但得跟他们讲明白，得说是我们的员工，毕竟房东讨厌二房东。
不过，牛哥想了又想，“还是不太想租给他们，好像他们都有房东的电话。万一说漏嘴了，那就糟了。”
然而，好意并没有被心领。
“没钱了。只能出800块钱。不给我们租就算了。”孕妇老公说。
第一次见到孕妇老公，他又矮又瘦，皮肤较黑，听说刚辞职在家找工作，之前是做汽车销售的。我们跟孕妇老公说明情况，如果房东来查，希望他们可以跟我们签个“员工合同”。但是孕妇老公并不同意，除非只收800元房租。
我说：“按照原来的，1100一个月，这样还行？”
“就800块。这边不值那么多。”
协商无效，于是我说：“算了，你走吧，我们这是员工宿舍。”
孕妇说：“你们不是二房东吗？”
我说：“不是的。”
孕妇说：“你们这群吸血鬼。”
牛哥说：“你老公无能，不要埋怨别人。”
那晚我们差点打起来。
4
他们搬走后，我们迎来了第一个客户。
是一个刚毕业的应届大学生，跟我一样。他在文鼎大厦上班，工资不是很高，所以要了最小的那一间——没有窗户，只能放一张床和一个电脑桌。通过聊天，我得知，他是陕西的，老家那边很穷，毕业后不想回家乡建设发展，就希望待在大城市能够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祝你早日买房。”我笑了。
他说：“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好好努力，明年可以换租个大一点的地方。”
押一付三，他从钱包里拿出24张一百元，数了几遍，才交到我手上。
“你们的钱太好挣了。攒了半年的生活费就被你们骗走了。”他苦笑。
我说：“我们也不挣钱。”
很快的，鉴于南京庞大的流动人口，5个单间一个月内全都租出去了。我们净赚了6000块。
5
一个月后，我在南京买房子，需要做房贷。办房贷的手续除了收入证明，银行流水，户口本，身份证，还要居住证。
这个居住证，让我多了不少白头发。我为此跑了很多单位，也为了能办下居住证，四处找人。
南京从8月份开始实施严厉的居住证制度，我打电话问越哥，他比我早一年毕业，居住证是小区民警上门主动给他办的。
但是现在明显设置了很多条件。居住证需要房东的房屋租赁证明，这个得让房东去房产局备案。我打电话给我的二房东，你好，我需要办居住证，能帮我去开证明吗？
电话那头说，开不起来。
我说，为什么。
电话那头说，这个要交税，房东肯定不愿意的。
然后我去了小区派出所，辅警说，房产局哪里要交税，很容易办的。
于是我打电话给他，警察说不用交税的。
他说，辅警懂什么，这事得去房产局问。我去过房产局那边，办不了，要交钱的。
我火了，明明就是你不想办。你他妈的除了赚我的钱还能干嘛。
结果二房东也火了，你自己跟房东协商，你要是能给他每年都交一千多的税，他肯定给你办。
我说，房东不是有义务协助我办居住证吗！
二房东说，大不了把钱退给你，你自己另外找愿意去办证的房子吧。
我打算搬走了。
6
推诿，推诿，再推诿，我开始反思二房东这个行业到底正不正当。的确，二房东是不可避免地出现的。房价那么高，买不起房子只能租房子，但是对于年轻人来说，租一整套没必要，而且会很吃力。而二房东可以消化那么多的一手房源。
然后，租金快要到了年轻人的承受极限。
毕业前夕，同学找工作，某君A在上海谋得一份销售差事，月薪五千。
这实在羡煞我们众人，因为大家在南京找的工作平均月薪是三千。
然而，毕业后去报道，君A说，他想回老家去了。
上海那边房租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单间是三千多，一整套竟然要一万。
君A的血汗钱几乎被房租吸了一大半。
我觉得，至少对于我来说，不应该贪图省钱，住二房东的房子，万一出事，都找不到相应的责任人。而我自己做二房东，除了挣了点投机的钱，被人骂，还剩什么？如果也有人找我办居住证，我会不会也像我那个二房东一样推脱呢？
7
后来，房子全租出去后，我便再也不打二房东的主意。押一付三的时间到了，我们没有续租，牛哥也不想做了，他自己的生意又火起来了，能做到月入两三万。都不愿再折腾这事儿。
“你们这群吸血鬼。”
我常想起这句话，但是无能为力。
虽然现在坐在电脑前写这篇文章的我也是租二房东的房子。
8
今天看到些新闻。
南京城东房价破4万 河西开发商赌气我们不卖了
上海房子均价突破4.2万/平 楼市陷入恐慌性购房
……
我忽然释怀了。
写于2016年9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