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1
爬格子的确是一件苦差事。除非像莫言、平凹一样的天才人物,可能是很享受的事情。尽管觉得自己这几十年里工农商学兵政个体户律师都干过,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尤其是干律师这一行久了,每天都经历稀奇古怪的事情、见识各式各样的人物,更觉已深入生活。但因为缺乏写作的天赋,缺乏对社会和人生的深邃思考,缺乏塑造人物形象的能力,故很难挖掘出足以与灵魂对话的题材,也编造不出感动人影响人的故事。可笑的是,不会走却想飞的那股子劲儿总是难以驱散。一本书拿在手,认真看几页之后,就想跳跃到后面去,或者想看一下结尾。这当然与作品本身的水平和自己的欣赏水平有关。如果是《白鹿原》,或者是《丰乳肥臀》,大概不会。但许多作家的书,一定会。甚至会产生一种创作的冲动,觉得像那样的烂书臭文章,谁不会写。及至真的让自己放开写,未必能写出人家那样的书和文章。说是眼高手低,一点不假。看不上别人的东西,自己却没有能力超越别人。这是个常见病,多发病,自己没有免疫力抵抗。所幸尚有自知之明,把这种念头和毛病往正路上引,做为树立自信、提振精神的动力,肯定好处多而害处少。
还是言归正传,仔细看《丰乳肥臀》。莫言同志写的第一章,仅仅两页,不足1400字。从马洛亚牧师提着瓦罐出场,先后介绍了上官吕氏、车夫“老山雀”、福生堂大掌拒司马亭,还捎带了上官吕氏是铁匠上官福禄之妻。主题是:“父老乡亲们,日本鬼子就要来了!”
司马亭让车夫赶着崭新的胶皮轱辘马车,把女眷送往他乡之后,登上街边的瞭望塔,举起鸟枪发射信号,并且拖着长腔扬着高调向高密东北乡发出警告。莫言写道,听到枪响看到火光的上官吕氏心情激动,热血沸腾。她虽是铁匠的妻子,不但打铁的技术比丈夫強许多,还是钢強铁汉,好像毫不在乎即将到来的巨大凶险。司马亭是本镇首富,但在倭寇侵犯的第一时间,还是想到本镇的父老乡亲,声嘶力歇的告诉乡邻赶紧躲避。马洛亚牧师似乎干了什么亏心事,有点害怕上官吕氏。他低语“上帝,万能的主,上帝….…”,用僵硬的手指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他在祈祷着什么,莫言给读者留下了悬念。
巧妙之处:关于时间的介绍,莫言没有开门见山的叙述,而是隐藏在后面的叙述中。许多人的举止都已出现在读者面前之后,他写道:“司马亭从车夫手中夺过烟斗,很响地抽了几口,然后他仰望着黎明时分玫瑰色的天空打了一个哈欠⋯⋯”十分巧妙。
精彩语言:“然后他又举起枪,击发,啪嗒一声细响后,一道火光蹿出枪口,黯淡了霞光,照白了他的红脸。一声尖厉的响,撕破了村庄的宁静,顿时霞光满天,五彩缤纷,仿佛有仙女站在云端,让鲜艳的花瓣纷纷扬扬。⋯⋯上官吕氏⋯⋯热血沸腾,冲刷血管子。肌肉暴突,一根根,宛如出鞘的牛鞭,黑铁砸红铁,花朵四射,汗流浃背,在奶沟里汇成溪,铁血腥味弥漫在天地之间。”
再看第二章。“她紧咬牙关,为了不使那号叫冲口而出。”,为什么是“号叫”呢?应该是“嚎叫”吧,不知是别字,还是莫言故意而为。 “婆婆的手粗鲁地摸索着,挤压着她的肚皮,最后,像测试西瓜的成熟程度样啪啪地拍打了几下,仿佛买了一个生瓜,表现出烦恼和懊丧。那双手终于离去,垂在阳光里,沉甸甸的,萎靡不振。”。“她听到婆婆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从很深的水塘里、伴随着淤泥的味道和螃蟹的泡沫传来:”其中以生熟瓜来喻正在待产的孕妇肚子,描写手的萎靡不振,写婆婆的声音怎么就伴随着淤泥的味道和螃蟹的泡沫呢?真是妙不可言。
第二章,共四页,三千多字。即将临产的上官鲁氏出场,上官吕氏在上一章扫的尘土用在临产的土炕上。婆婆上官吕氏期盼已生下六个女儿的儿媳能为上官家生下一个儿子。如果还生女儿没人会喜欢,生下儿子了地位就会大改变,上官吕氏又岂能不知。她在阵痛中依然难忘与马洛亚在槐树林中偷欢的场景。这或许就是马洛亚的孩子,他在登上钟楼时为上官鲁氏祈祷。他听到了她的那一声号叫。我就不明白了,生儿生女并非女人自己可以主宰,为什么这个重男轻女的传统一直延续到了二十世纪末。在第二章依然喧染着鬼子要来、快跑吧的背景,还有上官家父子俩正在西厢房里给黑驴接生。上官家黑驴它是初生头养。
还记下了这样一句,“婆婆的声音像火焰在暗夜里燃烧,放射着美丽的光芒:……”
意想不到的是,当我把一些自以为精彩的片段大声朗读时,听到有人批评说,喧染的太过分了,粗俗不堪!我一时语塞。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娃他妈。我这小说梦,说不定终归还是梦。
第三章的篇幅仍然不长,四千字左右。主要描写上官吕氏的能干与强势。相对于上官父子的无能、上官鲁氏的懦弱展开,跃然纸上。日本人要来了,仍然是大背景。上官吕氏不仅刚強果敢,而且与众不同。体现在她作为一个农妇、听到日本人要来的警告竟然不是很害怕、不是想着逃走。她说:“跑,跑到那里去?!”“福生堂当然要跑,我们跑什么?日本人不也是人吗?日本人占了东北乡,还不是要依靠咱老百姓给他们种地交租子?他爸,你是一家之主,我说的对不对?”这个女人真是了不得,很少见。好像是很平常的几句话,我觉挺有意思,甚至深不可测,但也不能胡乱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