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叔是我父亲在昆仑厂的至交,他们曾一同在长安一中读书,后来前后脚进了工厂。
田雷是田叔家的老二,当年在昆仑子校念书的时候,成绩还算可以。八二年高考,他落榜了。秋天,他和几个成绩还算不错的同学,留在我们年级补习,准备明年再试试。好像就正经没学几天,突然就听说他要去当兵,那时已经是初冬。
我爹那时已经被抽到省兵工局去帮忙了好一段日子,时常各地出差,经了不少人情世故。我爹决定摆家宴,相当正式的给小雷饯行。除了让我娘炒几个菜以外,重点是要给他包顿三鲜馅饺子。咱北方人不是讲究“滚蛋饺子接风面”么。
对饺子来说饺子馅儿很重要。爹差我去钟楼饺子馆(如今的德发长饺子馆)买现成的,那儿的饺子获过商业部的大奖,正好他有一个远房的堂侄在那里做机修工。我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让我一介学生去求个不认识的人,我有点不大情愿,为难写在了脸上,我爹顿时也面露不悦。
父命难违,我勉强出了门。秋风瑟瑟,马路上车一过,卷起一片落叶。我手拎一布包,里面放着铝制的饭盒。坐四路电车好几站,又倒了一趟,才到了地方。心中是一路忐忑。
一进门儿,俺怯生生的问那开票的女服务员:“请问哪一位是郑文华?”
正嗑瓜子的女服务员用眼睛斜着我:你是干啥的?
“他是我表哥”,我声音小到像蚊子声。(其实应该叫堂哥,当年受红灯记影响太深)
那女人起先愣了一下,应该是从未听说她的同事有这么一个胆小的表弟,转身朝身后的走廊扯嗓子大喊:郑文华,你表弟来寻你啦……。不大一会儿,门帘一挑,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青年,边走边用棉纱擦着手里的机油。他并不认得我,“你是我表弟?”表情有点懵。我磕绊的介绍了自己,头上冒出了细汗。听完了缘由,他恍然大悟,便径直领我奔了后厨的操作间。
操作间里是一台机器在工作,并没见有几个人。工人们只管填面团和馅料,机器自动的把饺子一个一个就包了出来。我堂兄平常就负责照看这台机器。他亲自动手,用长把勺子在大铝盆舀饺子馅儿,满满噔噔盛了一饭盒,饭盒盖儿几乎都合不拢,一边高声大嗓的跟我拉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家常,而后又领我回到了大厅前台。
他从我手里象征性的挑了一点儿钱和肉票,甩手丢给了那女收款员。旁边儿桌子还有顾客在吃饭,我有点儿做贼心虚,脸红的像猴腚,感觉占了国家老大的便宜。
堂兄乐呵呵地搂着我的肩膀头,旁若无人地一直将我送出大门,有点儿礼送出境的意思。坐在回家的电车上,我如释重负。心里总感觉我这堂兄哪里有点像保尔柯察金,他那个开火车头的哥哥。
之后不久的某天晚上,西安西站的站台上集合了去新疆库尔勒当兵的年轻人。小雷穿着一身没有领章帽徽的新军装,很是兴奋。我挤在欢送的人群里头,略有一点儿失落。
“一到地方记得给家里来信啊”,耳边满是如此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