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南兵,你给我想清楚:真的不去上学了吗?!”昏黄的白炽灯下,满脸胡渣的石春生狠狠抽了一口烟,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问歪着头杵着的儿子。
“不去了!莫啰嗦!你打死我我也不去!”少年咬着牙,后牙槽凸起。右手抚着脸上的几个手指印,这是石春生刚才怒极之下,一个耳光留下的。少年一副倔强的表情,硬是憋着眼泪水不让流下。
母亲王连花走过来,用手擦了一把鼻涕,双眼泪水潸然欲滴:“儿啊!莫怪你爸爸打你,他也是急了。你看看你,才十六岁,初中刚毕业,到外面能干啥?而且你从小体弱多病,营养不良,刘家那小子比你小三个月,你却一直比人家矮半个头,唉…你这样就不读书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石春生接过话头:“今天是八月三十一号,明天才正式上课。我去给老师说说,肯定还可以办理入学手续。要不明天我带你赶早班车,去县二中报到?你看,学费钱,行李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可是少年石南兵根本不为所动:“爸,妈,别说了,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我要睡觉去了。”说完,他拉着弟弟石湘民:“走,咱俩睡觉去。哥哥已经把蚊帐里的蚊子都打死了,肯定能睡个好觉。”
石湘民小三岁,此时却显得更冷静的样子:“哥哥,你成绩并不差,常年在年级前十,只不过初中毕业考试没发挥好,没考上重点高中县一中,但是现在县二中不是也发来了通知书?县二中比一中差一点点,在全县也只是仅次于一中而已。以你的底子,很快就会在县二中名列前茅的。到时候,考个好大学也不在话下呢!”
“哎呀!你也帮着爸爸妈妈说话!我不想去了!不就是县一中吗?有什么了不起?我不读书也不会比别人差!相信你老哥我。走着瞧吧!”石南兵懒得说了,走到他和弟弟的床边,拨开蚊子,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躺,轻轻的摸着发红的指印:“时间不早了!晚上十点多了,睡觉吧!”
石南兵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丝毫不理会一脸焦急和无奈的父母。
石家条件并不好,一共三间瓦房,坐北朝南。
中间一间是”堂屋“,正中间墙壁靠上方约一米五处贴着一张红色的牌子,正中”天、地、君、亲、师“,右下角写着”汝南石氏一脉“。下方摆有一张条桌,桌上有个香烛盆,盆子还有燃尽的香烛签子。整间房屋里面仅放置了几张长条凳子和一张八仙桌。用于举行较大型的活动和祭祀。
最东首是坐东朝西的三间猪圈和厕所,隔着一个小柴棚的西边是厨房。厨房里放着炊具餐桌等一应杂物。
最西首则为卧室,里面靠北面墙壁并排摆着两张老式木床。此刻石南兵兄弟睡在西头床上。王莲花抽噎着,坐到东头床上,靠在床头墙上,无奈的叹气:”唉,春生啊!兵儿不愿意去上学,你送他去学一门手艺吧?这孩子以后也有个谋生的技术不是?“
石春生已经在靠里边床上躺下,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唔。。。让我想想。。。。对了,明天村上的红砖厂有个小工家里有事,请假了。少个下料的人。。。。“
“砖厂的工夫那么累,兵儿如何吃得消啊?!“
”只是把红砖胚子从机器上抬下来,堆码好,功夫不重,让他去体验一天!吃点亏,兴许还会回心转意去上学。”
王莲花眼泪又下来了:”这孩子,不上学,怎么得了哦!真的造孽。。。唉!“
夫妻二人絮絮叨叨,一筹莫展。那边厢兄弟俩均已酣然入梦,对于父母的商议全然不知。
次日早上,王莲花早早做好早餐,招呼大家吃饭。石湘民匆匆忙忙吃了一点,就拧着书包出门了。石南兵躺着不愿起来,听到弟弟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声响,被吵醒瞌睡的烦恼升腾不息,又有点怅然若失:要上就上县一中!县二中还是算了吧!
王莲花站在床前:”兵儿呀!要不?你今天跟你爸爸去砖厂干活吧?起来吃点饭;要是感觉受不了,就给爸爸说,早点回。。。。要不?去上学也行,今天才一号,去学校应该还是会接受你,也耽误不了多少学习进度,还有机会呢。“
石南兵翻了个身,脸朝里躺着:”我今天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
随后来到门口的石春生正待发飙,被老婆生拉硬拽拖到厨房去吃饭了。
石南兵一觉醒来,太阳已经恶狠狠的从窗户里照进来。开门出来,阳光明晃晃的刺眼,双眼一时啥也看不见。揉了揉眼睛,退回房间瞄一眼梳妆台上的闹钟,最短那根针已经指到了数字11和12之间。
“原来已经十一点多了,去镇上看看能不能把暑假挖的半夏果卖了。”石南兵独自嘀咕,“该有二十几斤吧?八角钱一斤,不少钱啊。”
村里小伙伴们都有个习惯,暑假结伴挖药材卖钱。男孩子挖土里的,半夏果,车前草等,贵一些;女孩子就摘栀子花果,夏枯草等,价钱也还行。晒干了卖到镇上药材店,换的钱可以自由支配,大人一般不干涉。
想到就走,少年扒了一点冷饭菜,扛上装“半夏果”的蛇皮袋就出发。
为了早点到达镇上,也为了躲避太阳毒辣的照耀,石南兵决定走山路,山上树荫较多。从家里走山路到镇上有三个山坡,他从第二个坡上下来时,看到山坡边人家的少年鬼波儿小心翼翼的蹲在一蓬茅草前往草丛里瞄。
鬼波儿大名肖波,大石南兵两岁,常常带着石南兵等一帮小孩掏鸟窝,挖红薯,扯花生,非常调皮捣蛋,附近乡亲们深受其害!有好事者为其送绰号“诡波儿”,意思是诡计多,乡下人文化程度低,就喊成了“鬼波儿”。肖波也无所谓,他巴不得大家怕他,才方便“搞”事。
只见鬼波儿右手如风伸进草丛,接着向后一甩,一根长长的“绳子”样的东西随手在空中晃过。
石南兵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手臂粗、一米多长,浑身布满黄纹的“菜花蛇”。那蛇被“鬼波儿”一下把骨头甩脱了节,瘫在草上扭动,却无法卷起身体回头咬人,蛇口兀自张大又狠狠合上。
“鬼波儿”从裤兜里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专门装蛇的尼龙袋。这种袋子有直径一毫米左右的小孔,透气,蛇装进去不用担心憋死。尼龙韧性足,也不担心蛇钻出来,非常好用。
把蛇装好,鬼波儿回头对石南兵一笑:“我候它几天了,今天终于逮住了!嘿嘿!应该值一百多块。”
“一百多?这么多?”石南兵眼睛都直了。要知道,他爸爸给他准备的高中学费才六百多块,妈妈卖了一窝十二头猪仔才凑齐的。
“嗯!从广东那边来的老板喜欢吃这个,于是城里人都学着吃,觉得时髦。镇上方老板专门收了蛇卖给县城餐馆,供不应求呢。”鬼波儿本来高石南兵两个年级,经过两次留级以后就成了同学。好不容易混到初中二年级,再也混不下去了,就辍学在家里,至今已经快两年。整天不务正业。冬天逮竹鼠,兔子卖;夏天抓青蛙黄鳝;还下了几次广东打工,还带过几个女朋友回来,终究没有几天就没了踪迹,还因此落得风评恶劣。
“咦,柿饼,你不是开学了吗?”鬼波儿奇道。乡下人喊石南兵为石兵儿或者南兵儿,到了玩伴们口中“石兵就变成了“柿饼”,初时石南兵发火,多次无果后就默认了,毕竟不认也没辙!
石南兵把来龙去脉说了一番,结伴到镇上把货换成了钱,蛇换了一百零七元;半夏果卖了二十三元。两人腰包鼓了,走路都带了风,虎虎生威。
鬼波儿请客,在镇上大众饭店点了一个火锅,三个小菜,鬼波儿自己还喝了一瓶啤酒。两个少年酒足饭饱,打着饱嗝摇摇晃晃在街上闲逛。
今天阳光非常灿烂,天上万里无云,晒得水泥地面都要冒火一样,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的喊着“热啊!热啊!”两人逛了不到半小时就汗流浃背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不停往下滚。
“去红梳子美发店坐坐吧!”鬼波儿用手抹着脸上的汗水,随手甩掉,领着小伙伴钻进一个理发店。
理发店里有个脸上脂粉非常“豪华”,梳着时下流行的披肩卷发,一身衣服紧绷绷得捉襟见肘的少妇正对着镜子补口红。
鬼波儿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理发椅子上,用一把卷发梳梳着他那四六分的头发。最近香港明星郭富城的发型很受年轻人欢迎,他上次要红梳子理发店的老板李小云——也就是此刻正在补妆的那个少妇给他照郭富城的样子也剪了个同款。
“波儿,你这发型还可以吧?街上小妹妹看到有没有两眼放光?”李小云抿了抿涂好口红的嘴唇,左右摇头转换角度打量一下。感觉妆容比较满意,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