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呆了一天,加好班到家已经是八点了。一天都没运动,洗澡前,决定出门跳会儿绳。
跳绳的地方是小区角落处的一块狭小的空地,长约二十米,宽不过三五米;一侧任性地停着几辆轿车和电瓶车,另一侧则是整齐地杵着一排晾衣杆。
有风,稍冷。这天气稍微运动一会儿还是能热乎起来。我的计划是一次跳100下,一共做20组。
差不多到10组的时候已经开始出汗。身体也也开始疲乏,由于失误而导致的中断逐渐增多。
最后几组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小孩的啼哭声。倒也不稀奇,前几次也听见过,身后右侧那栋楼的某家有新生婴儿。
我没在意。
又一组做罢,那声音还未停止。侧耳倾听,草树的“沙沙”声,远处的汽笛声;嗯,那是女孩的哭声,隐隐约约地由稍远一些的地方传来,并不是前几次的婴儿哭啼。她哭着,嘶喊着,讨饶着。
我没回头看。
倒数第二组做完,那声音还未停止,似乎更清晰了。我气喘吁吁地回过头,果然不是右侧那栋楼,而是它斜后方的那栋。
是三楼的一户人家,窗开着,一个妇女使劲地朝披头散发的小女孩脸上抽着耳光。我眯起眼睛更专注地看。女孩应该是小学生。妇女几下耳光就把她抽到在地,两人从窗口消失,只能看见黑乎乎的影子;声音没有停下,是东西敲打在身上的闷声;接着两人又出现,又是几下耳光把她抽倒在地。
我刚想走近点看,妇女突然就出现把毛玻璃窗给拉上了;小女孩在窗上按出黑乎乎的手印,倏地手又抽开了,人影消失不见。
我回头继续跳绳。这是最后一组了,我跳得时断时续,已经心不在焉了。身后的声响时有时无,后来就干脆停止了。我心中盘算着要不要跳完上楼看看情况,劝一下之类的。转念,我没带钥匙,即使带了也不清楚其他居民楼的门禁是否通用。
最后一组做罢,那扇窗户还关着,看来是结束了吧。
我刚转身离开,便听到“刷”的开窗声,哭喊声又出现了。我倒退两步,侧身远眺,妇女还在打,就像方才那般。
真是够持久的,我想。还有,女孩的父亲呢?
再走近些,有敲打声,哭喊声,却没有谩骂声。晚上近十一点,一片寂静,这动静在黑夜中如此明显,围观群众竟只有我一人。一外卖小哥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头都没抬一下。
窗又被拉上了,屋里的声音又一次闷住了。我走到楼下,细细地听,没听出什么名堂。回头要走,窗又拉开了。我再一次留下。没多久,窗再一次拉上。这场暴力行为仍继续着,大概也要到尾声了。
我只穿了一件紧身服,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还是回家去吧。
我还是第一次看别的人被家暴。有些惊讶,一个比儿童体格大这么多的成年人竟然可以如此对比自己弱小许多的个体进行持续的施暴。小女孩无法还手,只能哭喊,暴力却没有停止。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我自己小时候挨过的打。仔细想来,那可要比今天看到的这顿要来得凶猛得多。皮带,扫把,棍子,过肩摔,这些我都遭受过,每一顿的持续时间还可能比这个还要久,况且揍我的还是我爸这个壮年男子。我倒也没这么无辜,儿时的我非常顽皮,几乎每周都要被我爸大揍一顿。
过去想到这些,提起这些都是当作童年趣事来回忆的,并没有觉得有多么糟糕。我从未因此记恨过我爸,也从未把“被揍”当作是不得了的事情。
还记得“日韩世界杯”期间的某一天晚上,我爸海扁了我一顿,然而没过一小时,我就躺在床上和他一起快乐地看世界杯。小学的时候我也时常给座位附近的同学炫耀自己被皮带抽出的虎纹,被打出的乌青,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铜臂铁骨。
我从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反而是我爸,他提到这些事的时候总是想要略过,也说自己以前不应该打得这么狠。
这场意料之外的围观却让我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回忆起这些事情来。这些“趣事”的确是没那么有趣。
对孩子家暴是成年人无能的体现。
暴力并不能结局问题;或者说,并不能解决本质问题。暴力可以使人害怕,使人屈服,却无法使人心服口服。施暴者不论主观上是否故意,本质就是想通过暴力泄愤,无他。
我挨过无数顿揍,记得原因的却只有一顿。
那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正学拼音。我爸在周末的某一天考我掌握情况。那会儿正学到前鼻音,后鼻音还没教。他考了我后鼻音,我说不会。他非要说我上课没好好听,不论我解释还是拿课本出来证明,都没用,于是被扫把给伺候了一顿。那可真是天崩地裂,楼上的邻居都下楼来劝。事情的真相最后则不了了之了。
后来,有时候他发短信有不会拼的字来问我,我还会拿这事来调侃。现在想来,他的反应确确实实是带着尴尬,不愿回忆起来。
我想说的是,除了被冤枉的打,其他的打我一律都不记得原因。我可能因为抄作业被打过,但我抄到大学毕业上班;我可能结交狐朋狗友厮混,但重新规划社交圈也是我懂事之后才主动做的事。
暴力并不能从本质上解决问题。然我秉持的某种品质确确实实也是他赋予的。
在我还未读书前,他就反复跟我强调不要欺负女生(不论年长与否),不要欺负比自己年纪小的,别人欺负自己要果断回击。反反复复地强调,反反复复地解释,即使那时候我还在读幼稚园甚至是更早,可我现在我也能清清楚楚的记得,我们在盘腿坐在床上玩的五子棋时候他说过这些话,电视机开着吃晚饭的时候他也说过这些话。
我养了一只猫,一年多了,它也干过好几次让人懊恼的事。我暂时还没揍过它。可未来的事谁又知道呢?许多人在有孩子前赌咒自己不会做一个揍小孩的父亲(母亲),然而事情摆在面前时却没有几个人是忍住了的。
我想,重要的并不是约束的力量。
人啊,始终需要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