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表舅说外婆也就这几年的事了,我心里很大的不愉快,在老人病入膏肓的时候说这种丧气话,自然是不讨喜的。 因此我脸上露出了讨厌的神情。意识到我的不愉快,表舅闭上了嘴,走开了。
但面对外婆颤抖的身体时,仔细想想,有哪个人会长生不老呢?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生规律,即使不愿意去面对该来的也一定会来的!
一个本来身体就不好的老人,在摔伤之后,她的生命就如风中的残烛,被熄灭是随时的。
想到这里我不免心酸,爷爷奶奶,外公,一个个都离世了,那些宠溺我的人一个个都走了,人的成长就是忍受这些痛苦吗?
更痛苦的就是得知这一切即将来临,自己却无能为力。
“多回家看看吧!” 最后我自己告诉自己。这也许是自己唯一能够做的了。
那个已经模糊的故乡开始清晰起来,那时我的个头还不到自行车的高度,父母忙着照顾刚出生的弟弟,我便常年住在外婆家,外公是个急脾气,说话声音很大,大嗓门吼得我害怕,外婆总是很和蔼的样子把我抱在怀里,告诉我不要怕。
每天睡觉都是外婆摇着蒲扇为我驱赶蚊虫,哼着小曲伴我入睡。
“小小子,坐门堆,哭着喊着找媳妇……”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前唱大戏……”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
我的童年就是外婆的蒲扇和歌谣。所以在那么多外孙子孙女里面,唯独我得到了外公外婆最多的宠爱。
就连外公去世时最后想见的人就是我,可那个时候我被很多事情缠绕,还是没能见到他最后一眼。这成了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那些事已经印在我心中很久,很久,这些年虽然没有回家,但也有和外婆视频通话。过年也少不了问候。可最近有很久都没联系了。
得知外婆摔伤的消息已经是她住院的第二天了,据母亲说她在院子里面遛弯,踩到了砖头,连人带拐棍一起摔在了地上,腿折成了180度,发现的时候呼吸都已经很微弱了。如果不是舅妈中午回家做饭,他还不知道要在地上躺多久。
舅妈独特的大嗓门就像一声炸雷,还在前厅救死扶伤的舅舅停止了手里的针灸,跛着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院子里。抱起外婆,就冲到了放在院子外的车上。一脚油门越过了县医院,直接到了市三甲。
据医生说,如果舅舅不是有着几十年的医学经验,快速给外婆做了急救,如果不是直接送到了市三甲医院,那外婆可能就……
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我也不太清楚。
对于舅舅,我只能说他实在太忙了,就诊的队伍从屋内排到了屋外,就连出来的时候病人身上的针还没拔下来。那个人被扎得像刺猬一样,挺了很久,还是三姨一根根给他拔下来的。要知道舅妈的理发店也是很忙的,因为老太太的伤都停了。
舅舅电话打来的时候,听得出他语气的焦急
“你有无偿献血证不?你外婆动手术需要血。”
“有!我鲜血都1000ml了,但不知道跨省能不能用。”
“先发过来吧!”
“老人怎么样了?”
“先不说,忙!”
说完就匆匆忙挂断了电话。我焦急的心情也导致了那一夜的失眠。第二天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接,母亲说那边在忙,别着急打,现在打电话也是添乱。
怀着焦急的心情又等待了一天,到了第二天下午终于打来了视频。看到弹出来的视频对话框,我心情稍许安静了些。
接通视频,外婆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睛闭着,嘴张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像是耗尽了精力。
一双大手在她脸上拍打着:“醒醒!你大外孙子看着你呢!”
我叫了一声:“姥姥!”
她使劲睁开眼,露出一丝缝隙,两只眼皮就好像两块重重的石头压在她的眼睛上。又攒了攒力气喊了一声我的乳名。喊完后又睡了过去,嘴里发出鼾声。
舅舅又用手掌拍打了几下她的脸,她鼾声停止了,能看到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努力了几次都没睁开。
“别叫她了,让她睡吧。” 我心疼地说。
“医生说了别让她老睡觉,从昨天做完手术睡到现在了,手术用了全麻,得多让她清醒清醒。” 边说着,边拍打着外婆的脸。我也跟着喊了几声,她又睁开了眼睛,但没说话。
“这要在医院待几天啊?” 我问。
“估计还要半月左右啊。”
“是不是上了夹板,等一段时间是不是还要拆下来。” 我问。
“直接在骨头上做的固定,还拆啥拆啊,都快90的人了!”
舅舅的这句话让我心情又提了起来,一种想回家的欲望油然而生,之后心里就像上紧了弦,尽管手里的烦心事很多,此刻看起来都是那么无关紧要了。
我有很久没有见到外婆了,记忆中她走起路来略带蹒跚,但身体还算结实,牙齿掉了之后戴了假牙,胃口也还好,一顿饭也能吃一大碗米饭。
而此刻她的眼睛凹陷下去,脸也瘦了许多。她躺在床上,双手把着两侧的栏杆,看到我来了,吃力地喊着我乳名。
我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母亲上前把床摇起一个角度,然后把一个枕头放在她腰间,她吃力地向上探着身子,我扶住她的肩膀,她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
“我的大胖外孙子” 她笑着拍拍我的后背,用含糊的声音说,原本那声音很清晰的,但前年血栓拴住了舌头,她的声音就成了这个样子。
每次她见我都要这样说,接下来她会说:“真结实啊!好有福气的外孙子,现在抱不动了!” 可这次她没说。
我握着她的双手,看着那褶皱的皮肤,上面还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一时间竟无语凝噎。她又带着慈祥的微笑,抚摸着我的头。用苍老的声音哼起熟悉的童谣:“小小子,坐门堆,哭着喊着找媳妇……”
旁边的母亲笑着打趣道:“都四十多的人了,还拿他当孩子!”
“他多大,都是我最喜欢的大胖外孙子!” 姥姥笑着说,我也跟着笑了。
舅舅端着午饭进来,说道:“真是有福的人,一到家就有饭吃。”
“你舅舅会伺候人,用奶蒸的鸡蛋,很好吃。” 妈妈夸奖道。
我拿起碗,握起勺子,一勺勺送到外婆嘴里。
外婆这次受伤伤了元气,吃饭也只能吃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蒸蛋是最好的选择。
“你小时候我就像这么喂你的。” 外婆笑着说。全家人都笑了,而我笑着心里却有些心酸。
她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和我聊着家里的情况,我时不时拿出手机给她看看孩子的视频。她脸上露出欣喜,夸奖着:“真活泼,好聪明的孩子,和你小时候一样聪明。”
“没他小时候调皮!”母亲补充道。
“三千回来了啊!” 一个大嗓门喊着,听声音就知道是舅妈。
“是的舅妈。” 我微笑回应着。
“上楼吧,知道你回来特意做得好吃的!” 她大声说。
“你舅妈疼你,我们谁回来都吃不上好吃的,就你可以。” 妈妈笑着说。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她脸上露出不耐烦,又转过来对我说:“幸亏你没遗传你妈的基因。” 边说着边收拾着碗筷,那手速很快,很利索。
“你也一块上去吃吧!” 她对我母亲说道,说完走出了房门。
“你舅妈嘴可厉害呢!” 母亲扮着鬼脸说着。
“人还不错,就是不会说话!” 外婆说。
舅妈是典型的农村妇女,还是比较泼辣那种,嘴上没吃过亏,说话快,嗓门大,有时候很招人烦,初期的时候婆媳关系处得不好,但处的时间久了,发现她眼里有活,手不闲着,干事情利索,倒也释然了。
上楼一桌子的饭菜,大多是大荤,唯一的蔬菜是炒土豆丝,这种饮食习惯是我老家特有的,最近在研究营养学的我很清楚,这种吃法缺少纤维素的摄入,导致肥胖三高,脑梗和血栓的概率增高很多,前几年外婆的脑血栓和饮食习惯的关系太大了。舅舅是医生,会治病救人,但看来在营养搭配这方面还是没有注重太多,或许说他实在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去管吃的什么饭。
吃完饭我继续到楼下照顾外婆,她说要上厕所,母亲在门外端进来一个开口的椅子,下边放上大铁桶,就做成了一个简单的马桶。
我们搀扶着她下床坐到马桶上,裤子脱落的那一刻,我见到在她大腿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几乎覆盖了大腿的一半!眼睛又湿润了。
母亲扶着外婆的肩膀,等她解完手我们搀扶着她躺到床上,可那两条腿好像不听使唤,身体转过了角度,但腿依然没动地方。我们用力往上抬,可她却往下掉。
舅舅过来朝着她屁股打了几下嘴里说道:“你要配合的,你这样不配合就让别人抬那你什么时候也好不了!”
就这样两个人架着胳膊,舅舅在下边抬着腿一起抬到了床上,抬上去后母亲和我也流出了汗。
“人老了,不行了。” 外婆也累得出了汗,她喘着粗气说:“三千,等我没的时候你能回来看看我吗?”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怔住了!我突然想到10年前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在杭州刚换工作,年底要结婚还需要一大笔钱,舅舅来电话说外公肝癌晚期,眼看着就不行了,临走打算看我一眼,可我到底没能在他走之前及时赶到。没想到这件事在外婆心中伤得这么深!外表的伤令人疼痛,但迟早会恢复,但心里的伤是最难修复的。
“我错了!” 我抱着外婆哭了。
随着时间的流淌,我们拥有的终究会失去,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还未流走之前去好好地珍惜,一个遗憾形成了,我们会抱憾终生,但不能让更多的遗憾产生了……
外婆的伤
最后编辑于 :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