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这本书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当时正在看《文豪野犬》,对动漫里文豪们现实中的作品产生了一点好奇,然后就买了中岛敦的《山月记》。
这是一个让人惊讶的短篇小说,故事简练,道理也说得直白,对有共鸣的人来说,这种直白多少有让人羞愧的意思。
这当然是由于我们很少直言自己的短处,但也缺乏足够的洞察力去察觉自己行为的真相。
这篇《山月记》脱胎于中国历史,但却灌注以现代精神的立意,读起来有点和读鲁迅《故事新编》相同的感受。
《山月记》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在于对人物内心深刻的剖析,作品中没有把噱头放在了人变虎这一惊骇的离奇的故事的表象里,反而是借了这一层故事的外皮,将内心冲突深刻的反思如珠如玉般捧在你面前。
《山月记》中李徽的苦难源于自我意识与社会主流价值的冲突,既有对内在自我的不安困苦,也有对外在世界的怀疑和否定,在以诗扬名和谄媚世俗之间犹疑不决,陷入“懦弱的自尊心和自大的羞耻心”交织的痛苦挣扎,变虎之后面对这离奇命运深深的反思,不断向自我叩问存在的意义。
变虎的意向就是人生不可理解的荒诞宿命,“连理由都不知道就被强加在身上的事情也只能老实接受,然后再连理由也不知道的活下去”,直接点出了对命运的不确定性和偶然性的不堪、恐惧和愤怒。
李徽对自我的叩问从为虎的惶惑到曾经是人的犹疑,到在人之前我也许还是别的什么,只是我逐渐遗忘,就像为虎的时候逐渐忘记自己曾经是人一样。主人公也同意当他完全忘记自己是人的时候,会比较幸福,但另一方面却将失去人的记忆视为“无上的恐怖”,为此恐惧、悲伤、哀切,实在让我想到猪与哲学家的选择题。
后面一段剖析和自白太过精彩,上原文:
“因为害怕自己并非明珠而不敢刻苦琢磨,又因为有几分相信自己是明珠,而不能与瓦砾碌碌为伍,遂逐渐远离世间,疏避人群,结果在内心不断用愤懑和羞怒饲育着自己懦弱的自尊心。
世上每个人都是驯兽师,而那匹猛兽,就是每人各自的性情。
对我而言,猛兽就是这自大的羞耻心了。
老虎正是它。
我折损自己,施苦妻儿,伤害朋友。
末了,我就变成了这副与内心一致的模样。
如今想起来,我真是空费了自己那一点仅有的才能,徒然在口头上卖弄着什么'人生一事不为则太长,欲为一事则太短'的警句,可事实是,唯恐暴露才华不足的卑怯的畏惧,和厌恶钻研刻苦的惰怠,就是我的全部了。
但远比我缺乏才华,可由于专念磨砺而成就堂堂诗家的,也颇不乏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