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选专业方向时,我打电话给父亲征求他的意见。“这个爸爸也不懂,你也长大了自己决定吧,可以问问你姐,让她给点意见”。他的回答像个分水岭,在那之前,我认为他能给到我所有正确的方向。那一刻,我觉得父亲老了,更多的是一种悲伤,不愿承认这个强大的男人终将退到幕后。往后的日子里,父亲在姐姐们的婚礼上把她们的手交付给新郎的情景,总能让我想到那天。
我问起父亲,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他说其实人和蚂蚁差不多,一辈子也就那么回事,如果真要找一个为什么,他觉得是传承,把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看到我们快乐,他就知足了。也或许是因为这点,能让他十一年与母亲异地,靠着自己电焊修车的手艺培育出了四个大学生。
记得有一年春节前两天,一个饭店老板来到了奶奶家,说如果父亲不还钱她就留在这里过年。当时有大伯在,也有其他客人,那种感觉很难受,后来怎样收场我忘记了。在和父亲聊起那时为了供我们上学四处借钱时,他回答的云淡风轻,“人家知道我借钱是为了你们上学,只要开口都会借的,甚至还有人自己上门来借给我呢”。可事实是他隐忍了太多,越长大越明白求人有多难。记得那时父亲为了借钱,找别人借了黑车去山村找远房亲戚,却在路上遇到交警被抓。事后也是从大伯口中得知,那段没见到父亲的日子里,他在监狱里给大伯打电话叮嘱不要让我们知道。焊车晃了眼他晚上痛的用毛巾遮住眼睛他不说,齿轮炸裂扎进小腿他不说,晕倒了他不说,他知道说了只会让我们更心疼却又无济于事,坏的事他从来不说。
父亲的眼界,格局,和那个闭塞的乡村格格不入。在那个教育落后的乡村,他做了举家搬迁到县城求学的决定;在习俗是结婚要十几万彩礼的乡村,他选择了不和姐夫们要彩礼;在他的兄弟和姐姐推脱不愿意照顾奶奶时,平生没见发过脾气的他,怒斥了他的姐姐,然后选择自己照料。我们姐弟身上太多的品质,源于他的教诲。
现在的父亲像一个隐士,和母亲一起在老家种着庄稼,照顾着奶奶,下下棋打打麻将,偶尔接点活儿赚点零花钱。他会像母亲那样转载一些类似鸡汤的小文章,也会时不时打电话来问问我们的近况,偶尔吹嘘国事,偶尔催我结婚,偶尔拼多多买一些新鲜物件研究把玩。现在的他让我觉得更鲜活,年轻时的他都在为了子女活,现在他在为自己活,他想的很开,他和母亲身体好好,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
对于未来,我尚不知能否像父亲做的那样好。不过他的使命已传承到了我的手上,他的教诲我也初窥门径,我会像他孝敬奶奶那样去孝敬他和母亲,也会尽力提升自己,去保护那些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