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降温了,妈打来电话,本来要去给爷爷扫墓,但叔叔大爷们远行的远行,忙生计的忙生计,六个儿子最后只有老爸和五叔两人去了。据说老爸气够呛,连说他们不孝。
扫墓是个凄凉的词,过年的时候和家人去祭祖,破败的山头,纸灰飞扬,一个个或高或矮的小土包,里面埋着一个又一个人生。
我记得小的时候第一次感觉怕死,就是想着如果被埋在荒山野岭的山上,下雨刮风的时候,山里该有多可怕,想着想着就哭着睡着了。第一个去世的亲人是姥姥,那年我刚上初中,姥姥弥留的时候,妈妈领着我去看姥姥最后一面,屋子里没有声音,只有姥姥急促的呼吸,镜子上都盖着被单,据说是怕姥姥走的时候,镜子的光会晃到姥姥的眼睛,她会找不到离开的路。
姥姥瘦的不行,皮肤像皱皱的皮革,我第一次闻到死亡的气味,吓的哭不出声来。晚上被安置到邻居家睡,半夜被一阵哭喊声惊醒,我起身趴在门框上,姥姥家的方向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分辨到里面有妈妈的声音,她说,姐啊,我们没有妈了!
姥姥去世半年,和妈妈去上坟,妈妈都会扒着坟包上的土缝哭的昏天黑地。姥姥去世十年,老舅还依旧会常在半夜三更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就嗯嗯嗯的说,你快回家吧。
后来,妈妈告诉我,老舅常会在喝醉之后去江边哭,他跟我妈说,听见姥姥的声音,他去江边看看,姥姥在不在。
没有经历过至亲的离去,是不会体会到那种灵魂撕裂的痛楚。舅妈被确诊为癌症的时候,姐姐总会没事来我家,拉着我妈的手问,你说医院是不是误诊了,我看我妈挺好的,不会有事。
她的眼神晶亮,仿佛看到希望的藤蔓缠绕着亲人的手,于是那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永远不会走。
舅妈去世的时候,在殡仪馆姐姐一直六神无主的在舅妈的灵堂里走来走去,她趴在棺材边上,跟舅妈絮絮叨叨的说着。后来遗体要被送去火化的时候,姐姐一下子就不行了,她疯了一样去拽舅妈的衣服,用脚瞪着炉门,不让他们把舅妈的遗体送进去。
直到后来昏倒了。
曾经,我们从来不会意识到有一天会失去身边最熟悉的也最爱你的那些人。也从没有一句凄惶的话,送给时间。直到有一天,永别就在眼前,从不相信到接受,那些煎熬,像烧一壶永远烧不开的水。
爷爷刚去世的时候,有一次听歌,爸爸突然放下手里的报纸也认真的听了好一会,然后他问我,你说我和你爷爷来世还不不会见面,见面了还会不会认识了。
我说,一定会的。
爸爸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逝去的人逝去了,活着的人会一直带着期望和思念,也直到逝去。人世间短暂的浮华都是得来不易,锣鼓一经停歇,为尘为土,与没来的时候,并无区别。
我记得爸爸生病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他没坐过飞机,我要带他去坐,他最喜欢吃的海蜇皮,我要多买一些,他喜欢拍照,我要买最好的相机。
然后是想到以后将永远看不到那个在你身边絮絮叨叨几十年的倔老头了,泪水像决了堤的水,耳边再也没有声响,尘世空寂而无声。
后来爸爸病好了,我依旧吓的连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那些没有尝过亲人逝去滋味的人,真好,那些和最爱的亲人们依偎在一起,烟火人间的日子,真的真的并不是天长地久。
山风吹来若隐若现青草的香气,爸爸认真的把祖坟里那些或新或旧的墓碑擦拭干净,他指着六爷的墓碑絮絮叨叨的说这帮不着调的儿子,老子墓碑上的生日都给写错了!
我们都是火,可能随时会熄灭,但爱和思念不会。
愿你以后每个清明节,不用诉离殇!即使逝去的爱人已永不回返,也要永远记得。我愿用整生的爱,在雏菊全部凋零之前,为你点燃一盏灯。哪怕梦境荒凉,尘世孤寒,也还有天空高远,生命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