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从小就教育我们姐弟三个,和和睦睦才会长久。
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我们三个从小就不对付,即使是三个人都可以随时随地搞小团体,三天一小骂,五天一大撕。最后在父母的戒尺下悻悻然地低头,但仍然意犹未尽。
改变是在沉默里衍生而来,是由日日夜夜里无数个低头认错汇成的,更是在无声却又汹涌澎湃的理解中积少成多。
高中的青春漫长而又痛苦,但其实青春并不漫长,显得它好像苦海一样茫茫无边的是我那瘦落的人际交往,是我那日复一日原地踏步的成绩。
有一天下晚自习就放假了,来接我的是小弟。细蒙蒙的小雪花正纷纷淋淋地洒向大地,学校旁的街道像撒上一层薄薄的盐。我小弟坐在电车上低头看手机。
看到我来,他从兜里掏出了个平安符和如愿符,说是到庙里开过光,让我随身携带着。
我坐在他的后座,一片两片的雪花落在我手里的平安符和如愿符上。我的眼里酸涩不已,风太大了,刮着我的脸颊,吹干了我面庞上的两道水痕迹。
如果没有人理解,我不会哭。因为他的安慰,我内心的情绪被放大,错综复杂。
他听到我的抽泣,想回头看看我,我说别回头。他一言不发地骑车带我回家。
唉,我暂且认为我是眼里进了雪花。
我那时以为他什么都不懂, 后来和我妈谈话的时候才知道他那时候理解我的焦虑和迷茫,特地给我去庙里求符。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争执少了。但是在寒假,我们再一次打起来了。原因都是生活中的一些小事,很小很小,但是积累下来就能使我爆发。
我批评我小弟从来不会帮忙做家务,即使是高三这个紧张的阶段,家里的一切家务活都是由我来包揽。他抱怨我只看到自己辛苦,没看到他在我不在家时的努力和付出。
矛盾一旦出现,我们必然冷战。我把他给我求的平安符和如愿符丢在他床上。他一看到符就立马向我道歉了。因为他觉得这些符真的能保佑我。
那之后,我尝试着去感受他的努力和付出。他确实改变了,我在家里的大多数时候变成了他做饭,我做饭的时候他会过来给我打下手。
我一直以为我想事情比我弟弟想的事情还要深刻,但都是我以为。高考完,我妈和我说,我小弟不打算读书,他要到我哥哥开的一个工厂里学习。
我不理解他的决定,问他为什么不读了,他也不回答我。之后我就没再问他了。
大概是过年前后,我二弟说漏了嘴。他说小弟不上学了是因为他觉得家里经济不太能支撑得起我们三个人同时的高消费。确实,我即将要读大学,而我二弟也读了个烧钱的大专。
小弟想出去学习,出去赚钱,减轻家里负担。
出去一年,他没再问家里要钱,反倒经常在微信上问我生活费够不够。但我也没拿他给我的钱。
有一年跨年反常似的没有飘雪,但我们心底里早已落满了雪,一片两片的没什么感觉,但积累的多了,就成了一座山。
那一年小弟的生意不景气,欠债,一屁股芝麻烂谷子事。而我又是升学压力,又一边拼命找兼职。
跨年那晚,我俩趴在阳台上,他平淡地对我说:“姐,我现在理解了。我要先活过那条哀鸣的狗,再回来认我的命。”
这句话是我高考前在《山河袈裟》里摘出来的一句话。很久以前的某一天他看到我这句话笑得很开心,说我假矫情。我说一切都会好的,但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会好。
我勾着他的肩膀,一起沉默地看着黑夜里张扬炫耀着快乐的烟花,它们的笑容五彩斑斓,它们的欢笑震耳欲聋。
我干活最多,挣的钱最多的一年也是我弟最落魄的一年。他问爸妈借了几万,我留下学费和我接下来一个学期的生活费,把剩下的不到一万块打进卡里,趁着他抬头看烟花的时候把卡塞进他手里。
他眉间的惊讶都快要溢出来了,眼里盛满了不可思议和淡淡的水光。我看着他抬手狠狠地抹了把眼睛,指缝间都是漫出来的泪水。
除了小时候咱俩打架打得狠的时候,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他哭。
没想到啊,唉,我就姑且认为他是眼睛里进了雪花吧。可是今年哪里有雪呢?
现在我会思考,为什么我们小时候打架严重到那一刻希望对方消失在这个世界,而长大后却能够相互体谅。可能是父母的一视同仁,也可能是在经历风雪之后发现身边唯一能相互信任、相互取暖的人只有家人,所以才会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