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深夜，我从琴行学琴归来。料峭春风扑在人的脸上，冻得人一个激灵。时节已然过了春分，连日的阴雨却让整个苏州城都湿漉漉的。此刻，马路两旁除了昏暗的灯光，便是在灯光映照下的那些枯枝败叶。放眼望去，还不能寻着初春的新绿。
我路过一家肯德基门口，正口渴难耐，便进去买了一杯水。环顾厅堂四周，即使如此寒冷的深夜，尚且还有年轻的情侣在这里聊得热火朝天，还有年逾五十的奶奶哄着孙子在吃他们刚点的快餐，还有孤身一人的姑娘坐在窗边凝视着外面冷清的马路···从姑娘的眼神里，眼前的这块透明玻璃仿佛成了一堵偌大的墙，墙内和墙外俨然被隔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冰与火，热与冷，淡与浓，喧嚣与寂静。
排队，买东西，付钱，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五分钟。我推门出去，门口三层台阶上那半坐半靠着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身上披了一件透明的塑料雨衣，雨衣下只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外套，外套的帽子遮住了他小半个脸，这使我没能看清他的全貌，可是从他的身形中，我能断定这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他抬头，向我投来一丝无声的渴求的目光，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起身拦住我。只看着他身旁那瓷碗里零碎的几个硬币，心头闪过一丝凄楚，我从身上搜遍了仅有的几个零钱，弯腰低下去，他向我道了声谢谢。
天很冷，他那单薄的衣裳很明显是不足以御寒的，我并没有勇气停下来询问他经历了怎样的故事。匆匆取车回家，开至马路上时，我向那冰凉而潮湿的台阶又望了一眼，他还在那里，半个人靠在台阶上，佝偻着身体，一动不动。孤独而无助，凄凉又落寞。
我终究是不知道他后来怎样了，却是十分希望他能够早些回家。如此，我才知道冬天仍未融化的冰雪还悄悄躲在初春寒冷的每个角落。人来人往，各自繁盛，想起白居易当年的“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殊不知天寒亦有衣薄人。这繁华世界的背后，还有我们看不到的生活与不易，在温暖如春的日子里也有无可奈何的忧伤与艰难。
归来已夜深，脑海里响起方才演奏的《高山流水》，天地寂寥，琴声漫入心扉，渐渐一扫方才的悲凉。想来生活有风花雪月的烂漫，就会有柴米油盐的辛酸；有玉盘珍羞，就会有残羹冷炙。但愿此刻双手拨动琴弦的悦耳之音能够融化那些残存的冰封，我想，春天总是会来的，春天已经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