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长啸
01/
水有些混了，我感到呼吸不如以往通畅，游到了水平面上尝试呼吸新鲜空气。
黑子颠簸着它那个日渐肥沃的肚子也游到我身边。
“兄弟，底下有些透不过气来，游上来喘口气啊。”
“就你这身肥膘，不喘才怪。”我半讥讽它道。
“最近梅雨季了，气压好低，小主人也不及时给我们换水 ，弄个气泵之类的，真不知道这回我们能挺过去吗？”
“你看右边那个玻璃瓶，那是养护了几天的水，估计今晚小主人回家就能给我们换水了。”
花梅子摇摆着它那条长长的尾巴也游了上来。
“真是不太舒服，最近总是犯困，好像总也睡不醒的感觉。”花梅子嘀咕着从嘴里吐出了一连串的泡泡。
我们三个一起被主人从花鸟市场里买来共同在这个鱼缸里生活已经近一年时间了。
我们仨都是锦鲤鱼，一种非常容易饲养的观赏鱼。我们的食量不小，只是这位主人似乎不想把我们养大，他家的圆形鱼缸只有这么小，小的几乎只能容纳我们仨。
叫黑子的浑身长着黑色的鱼鳞，是我们仨里最贪吃的一个。
主人每天早上会撒半勺子鱼食在鱼缸内。这是我们的每日一餐，唯一一餐。
这是黑子最快乐的时候，素来有磨叽王之称的它，吃饭时却总是吃的最快最多的那个家伙。
叫花梅子的那个是我们仨中唯一的“姑娘。”她身上的皮肤由米黄，黑色，红色三色交织，尾巴比我和黑子都长，是条不折不扣的大美鱼。
最后来说下我吧，大家都叫我阿黄。我的鱼鳞是橘色的是条最普通的锦鲤鱼。
成为体型硕大的锦鲤鱼是每条鱼儿的梦想，只是在这个家，这位主人家里是万难实现的。
我们必须合理控制自己的体型，一旦体型过大，缸里的面积小了，氧气就会变得稀薄了，生存都会成问题。
在花鸟市场里总听那些老鱼们说庄子《逍遥游》里的故事。里面关于鲲鹏的传说是我这辈子里听过的最神奇的故事。“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徒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有了翅膀的鱼，当鱼时很大，当鸟时候还是很大的鸟。当大鹏鸟从九万里的高空往下看，看到地面上的山川百物、动植飞潜，非常的微细渺小，就像阳光下空气中飘浮的灰尘一般……
我醉心于这个故事中，以我浅浅的鱼历来看，我相信这世界上终会有这种生物的存在。
记忆总是游离在一些迷茫的时刻，让我们回到现实场景中来，目前生存才是首要。
02/
晚上七点主人回到家了，他开始迅速的整理拉杆箱，看样子是要出差的动静。
他望了一眼盛有我们仨的鱼缸，嘟囔了一句：“水有点浑啊，鱼都跑上面来了，该换水啦。”
"滴零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喂，婷婷啊，我才回家，恩，今晚飞台湾出差，什么你明天生日啊，呀，我给忙忘记啦，什么你爸妈这回还得见见我，下回吧，我机票都订好了，回头我转红包给你，带着二老去本地景点逛逛，我全买单，什么，我不在乎你，我在外面这么努力不还是为你，你…”电话那头叫婷婷的女人似乎先挂断了电话。
主人开始抽烟，一根又一根，尼古丁的气息弥漫在居室内。
“滴零零”，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喂，施总，你们的车已经在楼下啦，好的，我马上就下来。”
他继续穿戴，整齐完毕后，提着拉杆箱往门外走去，回头他撇了眼装有我们仨的混浊鱼缸道：“就去三天，你们仨一定扛的过去。”
漆黑的房间里，一片死寂。尼古丁的味道继续弥漫在空中。
落地窗外灯火通明，隔着半透明的窗帘让人不太能看个究竟。
三天，对与到处行走的人类世界时间运行来说不算太长，对与在鱼缸内的我们仨来说并不算短，更主要的是水越来越混浊，氧气越来越不足啦。
六月的魔都进入了梅雨季节，间歇的小雨交替，窗外的绿植时刻沐浴着雨的滋润。
“真想去户外的池子里感受下自然雨的洗礼”花梅子天生多愁善感，不过此时倒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03/
天蒙蒙亮了，第一天开始了。
我在水平面上吃了几口鱼食，思虑一些事情。
黑子似乎没有平日里的肚量，草草吃了几口鱼食，开始打盹。
花梅子游到我身边道：“阿黄，看这形势有些不妙，你不觉得这回我们扛不过去了吗，它的眼里闪着些泪花，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了。”
“没事，有我在呢，我也在积极想着办法呢。”我尽力保持镇定道。
混浊的鱼缸边有个盛满了清澈的水的玻璃容器，那是小主人预留的积累的雨水，那晚他本打算给我们换好水在出差去的，谁知给两通电话打乱了方寸。
我吐着泡泡对着花梅子努了努嘴。
“我们可以尝试跳到旁边这个瓶子里去，这样就能活下来。”
“疯啦你”花梅子有些诧异，但它一时又想不出别的什么主意来。
我开始吃鱼食了，出于半包状态。我想着明天的水质会更混浊，我该开始跳缸了。
04/
晨鸟叫醒了万物，我们迎来了第二日。
黑子的嘴长的比任何时候都大，他的尾部拖着一条粗粗的黑色粪便。花梅子那美美的长尾已不舒展，耷拉着一坨，似乎如胶水沾着一般。
我将头跃出了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然间身体向上一跃，蹦地一下腾空跃起，随之又落入了鱼缸里，我的背脊剧烈的疼痛，仿若一股巨大的作用力抽打着脊柱，我疼的眼泪差点出来。
鲤鱼跃龙门的传说，使我坚信我们鱼类有跳跃的潜能存在。
与其待在此地看着水质慢慢变混浊，氧气越来越少不如尝试跳缸成功。
我初尝了跳缸的滋味，心中有了些经验，下午的时候，我调整了下起跳位置，又一跃而起。我的头已经高高的跃过了鱼缸，随后我的脑袋重重的砸在鱼缸口壁上，又落入了水中。
我的头重的如千斤鼎，我知道这便是跳缸的代价。
"阿黄，再忍忍，明天小主人就出差回来啦。"花梅子缓缓游到我身边，轻声道。
我没有作答，夜又悄然袭来。
05/
人们觉得夜的漫长是因为它的无限黑暗，“黑夜给了一双眼睛，让我寻找光明，”我的脑子里不停地闪着顾城的诗句，我是一条有情怀的锦鲤鱼，好多诗歌都是在花鸟市场里听那位店主吟诵的。
黑子的身体已经翻了过来，它的腮起伏的人厉害，眼珠子已经蹬了出来。
花梅子围在它身边呜咽道：“黑子哥，你再坚持下，明天主人就回来啦。”
晨鸟，又唤醒了大地。东方渐渐露出了鱼吐白。
黑子死啦，他的眼睛突出翻着白眼，沉到了缸地。
我默然了，黑子食量大，体型胖心脏负荷大，消耗的氧气也多，平日里也不注意健身，最后先我们一步走了。
我和花梅子开始哭泣，眼泪落下鱼缸内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黑子那硕大的身躯在水的浸泡下迅速开始腐烂，这样又加剧了水质混浊的程度，我确信我们已经等不到小主人回来的时候了。
我和花梅子以鱼儿们特有的碰唇礼做了最后的道别，我传授了它一些跳缸的经验。
调整了角度，我没有如第二次一般紧贴缸壁，深吸一口气，猛然鱼跃而起，我的身体跃出了鱼缸，一股带有尼古丁的气息传来，看准了时机身体向右倾斜，渐渐地自由落体，一股清澈的气息袭来，我成功跳到了那个撑有新鲜空气的玻璃瓶内，我猛烈地吸着水内的氧气，吐出了一长串气泡。我对着那边还没脱困的花梅子做着鬼脸，想分担下它跳缸前的压力，毕竟我跳了三次才成功。
花梅子如一个即将上战场的战士一般，她的身材很匀称，没有多余的一块肉。她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甚至都想等这次跳缸成功后，我们成为一对恋鱼。
一道交织着白，黑，花三色一体的锦鲤鱼从缸中跃起，又落下，她的身体重重地砸在缸壁上。又落到了桌子上，她挣扎着跳跃了十几次，停止了呼吸。
“花梅子”，我望着桌子上的它痛哭不已。
06/
“真累人啊”小主人回到屋子里。他翻箱倒柜，整理衣物。自己煮泡面吃，这才多大的功夫啊，房间里已被他搞的一股香气，过后他又冲淋，过后才注意到桌上的鱼缸。
桌上有条白红黑的花的干鱼，鱼缸里有条翻着白肚子的胖黑鱼，清水罐子里有条橘色的鱼。
“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主人糊涂了。他打了一圈电话也没确认是谁来过他家目睹了三条鱼的不同结局。
他突然想到自己家的摄像头，于是打开了摄像头看到了他不在晚那几日日发生的关于我们仨的一切。
小主人将花梅子和黑子的尸体掩埋在楼下的泥土中，尸体将化为肥料后滋养着土地，我想那是生命再次轮回的另一种形式吧。
周日，小主人带着我去城隍庙，将我丢入九曲桥下那座很多锦鲤鱼汇集的池子里。
“你是条强壮的鱼，我家的缸最终是容不下你，去个更适合自己的地方吧。”他将我倒入池子前喃喃道。
九曲桥上每日都会有许多游人们前来投食锦鲤鱼，望着身边那群体型硕大的鱼姐鱼弟，我加紧了进食速度，毕竟在这个池子里，有足够大的空间让我成长。
(有一天我家的一条鱼缺氧跳缸啦，于是故事便有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