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出来了,路玉顺得了尿毒症,先前路曼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再一次跌到了谷底。
确诊的结果医生是当着路玉顺的面说的。
这次路玉顺没有让路曼一个人去取报告,他从路曼手里抢过检查结果报告,跑到医生办公室,张口就说:“医生,你就实话跟我说吧,我得了什么病?”
医生很为难,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估计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我还是跟家属说说吧。”
“她还是孩子,懂什么,你就跟我说吧,不管是什么病我撑得住。”路玉顺看着刘医生,脸上有种赴死的悲壮。
这几年,路玉顺也发觉,不管是村里的是别的村的,得癌症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她从闺女刚才的情绪猜测,自己肯定是得了癌了,不然她慌什么,哭什么。
刘医生把目光投向路曼,路曼想着以后还要治疗,父亲早晚要知道的,于是就点了点头。刘医生叹了口气,把口罩摘了下来,指着板凳和路玉顺说:“先坐。”路曼才发现这个刘医生的左嘴角处长了个大痦子。
路玉顺坐得笔直,眼睛死死地盯着刘医生,喉结一动一动的咽唾沫。
刘医生虽不忍,还是委婉的开了口,“是这样啊,通过这个检查来看,你的肾出现了毛病,这个肾功能有点不好使了......”
“肾癌?”
“呃……应该说是肾功能衰竭……”
“原来不是癌啊......”路玉顺长吁了口 气,整个身体松懈下来。
路曼的心则凉到了底,眼泪一直含着。
“我说老哥哥,你也别太乐观,目前你这个病已经发展到尿毒症了,要治好也不是很容易。”医生以为自己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尿毒症?尿里面有毒?那把毒清了不就好了吗?”路玉顺说。
路曼听到父亲的话不知是该笑还该哭。
路玉顺的病情已经很严重,需要先透析治疗,刘医生说,如果不产生并发症,靠透析活个两三年没问题,如果要想活的时间长一些,就得换肾,不过现在匹配的肾源很难找,就是找到了,费用也很高,得二十多万。
医生的话回荡在路曼的脑海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爸爸只能活两三年了,路曼想着想着就哭起来。老天太不公平了!我爸一辈子没做过坏事,一辈子辛辛苦苦挣个苦钱,从来没享过福,为啥就让他得了这个病!
路曼平时不怎么说话,但主意正。她哭完之后,便做了个决定,不管有多难,一定要给父亲换肾。
每透析一次就需要几百块,路曼这部分费用很快就能把这个没有底子的家耗干,何况换肾的费用更是像一座大山,路曼不知道的该怎么办。
路玉顺知道了透析一次要花五六百块钱,心疼死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路曼哭着求着都管用,最后路曼说:如果你不去透析,我就去死。路玉顺这才妥协。
路曼交待好妹妹二曼,让二曼每个月抽个周末带路玉顺去医院做透析。又把身上所剩的钱都留给了家里,交待好一切。路曼便买了一张绿皮火车票回了北京。尽管她是多放心不下这个父亲,但还得离开,因为她需要钱。
出了火车站,路曼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等她的海锐。海锐正伸着头向她这边搜寻,路曼朝他挥了挥手,海锐这才看见他,黝黑的国字脸立马闪现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路曼的心忽然安定了很多,这些天压在心头的担忧和愁绪被海锐身上的阳光冲散了很多。
海锐把路曼抱得很紧,路曼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前:“憋死了要!”海锐松开看着她嘿嘿笑。
“你回老家也不跟我说一声,为什么忽然回去,发生什么事情了?”海锐的语气有些责备,但一看到路曼一脸憔悴,下巴比原来更尖了,顿时满脸心疼。
路曼爱上海锐,不是因为海锐长得高大帅气,而是因为他的眼睛。海锐的眼睛里有种珍贵的东西,路曼一开始不知那是什么,后来才明白那种东西是真诚。
路曼看着海锐的眼睛,眼泪慢慢溢满眼眶。“呦呦,别哭啊,走,咱先回家,先回家。”海锐慌忙拉起行李,一手揽着路曼,在北京或车站拥挤的人群中朝他们所谓的“家”走去。
路曼累坏了,也饿坏了,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一口东西也没吃,一口水没喝。从路家堡走的时候,她身上只留了买中巴车票和绿皮火车票的钱,到了北京连坐公交的钱都没有。一路上她的脑海里一直在思考着怎么在很短的时间里赚够给爸爸换肾的钱,没有注意到手机在包里无声的呼叫。路曼拿出手机看时间时,才发现海锐的21个未接来电。忽然想起海锐在她回北京的前一天晚上让她把车次和时间发给他的事情。路曼急忙拍下火车票,在关机的最后一刻把图片发送了出去。
这趟老式的绿皮火车,路曼最熟悉不过了。大学四年,路曼为了省钱,都是选择这列火车,杂乱的人群,密不透风的拥挤,刺鼻的味道,吵闹的推销商品的列车员,小孩的哭闹,小偷,地上的垃圾不算这列车最大的特色,最大的特色是晚点。路曼在这四年仅有四次的来回,这列车晚点的个性无一例外没有让路曼失望。
路曼从小在苦日子中泡大的,但她却没有被苦日子养成抱怨的性格。车厢里的男人女人般的骂骂咧咧,对过往的列车员抱怨着车的晚点,路曼一直安静蜷缩在座位的一角,静静地看着车窗外,偶尔回过头来扫视下那些打着盹的人们,想着他们是不是也会为家里人生病没钱治而发愁。
火车晚点了两个小时,海锐等了三个小时,他提前一个小时到。对于火车晚点的事情,海锐没向路曼抱怨一句,尽管他在等路曼时是有多么担心。
逼仄的地下室,一张床摆在一角,床头柜就是吃饭的桌子,另一边几个塑料盆落在一起,一个红色的水桶,旁边一个小四方凳子,上面摆着一个切菜板一把菜刀。旁边的地上一个电磁炉拖着长长的一直线延伸到床头柜上的插座。路曼的行李箱靠在床边,路曼正坐在上面,端着一碗鸡蛋面条大口地吸溜着。海锐蹲在地上边刷锅边心疼的看着路曼。
海锐得知了路曼的爸爸得了尿毒症,很震惊,抱着路曼沉默了很久。这种情况,安慰起不到任何作用,这是一个从小穷惯了的孩子深深明白的,只有钱才是最好的安慰。他和路曼说,不要担心,有我呢。路曼的心里暖暖的,但是路曼知道海锐的工资还要资助山东老家的父母和两个上大学的弟妹。
第二天,路曼醒来,海锐已经上班去了,他工作的地方住的地方比她远一半,床头柜上摆着一盒伊利纯奶两个煮蛋。路曼看看时间,七点五分,起床洗漱,吃了早饭后,直奔地铁站。
出了地铁站,穿过两个路口,就是路曼工作的酒店了。路曼上着班,心里想的都是父亲换肾的费用的事情,她第一次感觉有钱人真好,以前她认为,钱不要太多,够吃够用的就好,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钱虽不是万能的,但有钱可以买命,如果有二十万块钱,可以给父亲买来几年的命,生活给年轻的路曼上了一课。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个月,路曼打电话给二曼,问她带父亲去透析的情况。中途父亲接过电话,说,妮儿,你不要担心,好好上你的班,换了血身上这段时间身上好受多了。路曼忍着眼泪又交待了几句,挂了电话以后,路曼的心里塞得满满的喘不开气来。
路曼晚上睡不着,翻看手机,一则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某女大学生为了买一个LV包,跑去捐卵市场捐卵,结果发手术发生事故意外致死。让路曼感兴趣的不是女大学生的死,而是5万块钱的高额酬劳。捐一次卵就可得5万块,这让路曼感到意外。
她打开手机百度,输入捐卵,很快搜索出几十条信息,路曼点开了第一条,这是一家名叫圆满捐卵的网站,首页界面很简单,几个大肚子女人的图片在滚动,下面链接了捐卵的流程简介和几条捐卵的案例,路曼一条条打开看。又点开了另外几家捐卵网站,手机上的时间显示00:00时,路曼一点睡意没有,身旁的海锐几次翻身嘀咕着让她早点睡,她嗯嗯答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