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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有鬼上门,从来不是什么好事情,而是祸事。当然,这是对旁人来说,对于独居深院的赵香儿来说,遇到这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好。要知道,寂寞孤独到了深处,比鬼更让人煎熬。
赵香儿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年约十七八岁,虽已过了及笄之年,却还未婚配,生得天生丽质,姿容美妙,正是:
金钗银钿斜飞鬓,横波秋水画眉春。
对镜女儿梳妆懒,颦蹙西子厌捧心。
按说这么漂亮的女儿家,正该是爹的掌上明珠,娘的心肝儿肉,可是这赵香儿自出生时便天生带了一种怪病,因为有这种怪病,让一个娇俏女儿落得了整日深锁春闺的凄凉境地。
小香儿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赵员外正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地在房间外转圈,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小香儿出生了。小香儿刚出生的时候还好,没过几天,家里人就发现了不对劲,每当家里人抱起这个婴儿的时候,鼻子里总会嗅到一股怪味。刚开始家里人还以为婴儿在襁褓中排泄了,后来发现不是,家人把鼻子凑到婴儿近前一闻才发现,这个婴儿身上散发的不是该有奶香味,而是隐隐约约的臭味。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臭味愈加浓烈。到了小香儿一周岁的时候,她身上散发的臭味已经很浓烈了,除了至亲父母,其他人都不再愿意亲近这个幼孩。赵家员外夫妇见孩子这样,心怀良愿,遂给孩子取下“香儿”这个名字。
小香儿身带怪味,侍婢皆不愿真心照料,赵员外财大气粗,于是花重金请奶妈来照顾女儿。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奶妈嘛,前后还真请到了几个,可都干不长。当有一次赵夫人看到一个奶妈抱着小香儿,脸上露出的厌烦的神色时,她一下上前将孩子从那奶妈怀里抢了过来。从那天起,赵家再也没有请过奶妈,小香儿全是赵夫人自己在小心地带。
赵员外夫妇为小香儿的怪病愁得茶饭不思,不知道请了多少名医为孩子诊治,可他们看过小香儿后,都摇摇头走了。有一天,赵员外听说城外清风观的道长有点道行,既然常规的延医问药不行,赵员外便与夫人商议给女儿请这位高人来看看。
这天清晨,还是月淡星稀的时候,赵员外便专门吩咐仆人备了两顶轿子,他自坐一顶,另一顶空着,往城外清风观赶去。到了清风观,见了道长,赵员外施礼毕,向道长说明了来意,待道长答应帮小香儿看病后,便将道长请到了轿上,往家中回转。
道长到了赵员外家,来到卧房内,坐在床边,仔细看了安详睡着的小香儿半响,才叹一口气,告诉赵员外夫妇,小香儿这是先天之病,难以根治,但他有一个土药膏的药方,以三种香花的花粉做药引,制成后涂抹在脐下三寸丹田处,倒是可以压压这孩子的身上散发的怪味。
到了这种时候,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赵员外夫妇手里捧着道士留下的药方,命管家取来纹银千两做谢仪,千恩万谢送走了道士。幸亏这时候正是花季,待道士走后,赵员外夫妇立刻请人采花,按照道士留方制膏药,转眼之间,膏药制好,往小香儿脐下三寸处一抹,的确让她身上的怪味消了很多。虽然如此,这种消除并不彻底,人们接近小香儿,仍然能从她身上嗅到明显的味道。
小香儿命运多舛,万幸她还有疼爱她的爹娘,慢慢的,小香儿长到了四五岁,在母亲的坚持下,家里花重金为她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开始教小香儿识字读书。就这样过了五年多,赵家突生变故,小香儿的母亲因为小香儿的病,忧思成疾,不幸撒手人寰了。娘死了,小香儿便跟着赵员外过活,书自然不再读了,但是跟着爹爹倒也不受罪。可自从赵员外两年后又续娶了一房新妻后,小香儿的日子就越来越艰难了。
在这种艰难境况下又渡过了两年,原来的小香儿便已经出落成了姿容美妙的赵香儿,可是她身上的怪病却有加重的趋势。那道士留下的药膏的作用在逐渐渐弱,赵香儿身上的臭味又浓烈起来了。后娘刚开始还忍耐着,进了赵家门两年,终于现出了原形,开始在赵香儿父亲的耳边吹起了枕边风。赵员外对女儿本有感情,怎奈何后娶的这位不贤。一阵风,赵员外没反应,两阵风,赵员外没反应,但这风架不住天天吹,又过了几个月,赵员外终于被说服了,他买下自家宅院旁边一座老破落居士的不小院落,从自家院墙上打通,让女儿搬了进去,独一个人住在里面,饭食或其他什么的也不用担心,平常需要的时候自有小厮过来伺候。有主母吩咐,这些小厮在这边也不会长待,小别院里平常间便只剩赵香儿一人。
赵香儿自小有这个怪病,性格本就孤僻,前几年最疼爱自己的母亲去世,又给她小小年纪以重击,到了父亲与后母把她赶出正院,更让这个心智早熟的孩子尝到了人情之冷淡,世事之艰辛。
赵香儿自从搬到了老居士的破院里来,很少出门,一是她到了女儿家的年纪,经常抛头露面不妥,二是她身有怪病,出门去也没有人愿意接近她,白白受人讥讽。刚开始她也难耐寂寞孤单,可是自从她在老居士的藏书房里找到了半屋子的佛经后,她的心终于渐渐静了下来。当别家同年纪的姑娘学习三从四德的时候,赵香儿在读佛经,当别家同年级的姑娘在学习女红的时候,赵香儿仍然伏案品读佛经。
林花匆匆谢几番春红,转眼间,小香儿已经十七八岁了,出落成了一支清冷的荷。
别的姑娘到了这个年纪大多都已婚配,可赵香儿因为这个怪病,自然没人上门提亲。如果娘还在,早就为女儿的婚事着急了,可是娘没了,爹又娶了新妻,哪里还有人关心她的婚事呢?如果不是爹仍然派人定时送药膏给自己,赵香儿几乎怀疑爹已经把自己这个女儿给忘了。
赵香儿一个人独居在别院里,甘之若饴。她在院中开辟了一个小花园,种满了花和树,几种花树,四季风景各有不同,这个栖身院落,在赵香儿看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可就算这样,赵香儿终究是个年轻的姑娘,在某些时刻,情绪上来,她也会伤春悲秋、愁肠百结。
这日,红轮西坠,玉兔东升,不觉间到了夜半时分,赵香儿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难以入眠,便索性穿衣起床,来到书房中坐下,翻看起了《妙法莲花经》,可看了几页,仍旧心烦意乱,便干脆披上了衣服,踱步到了院里。此时正是仲夏,夜空明亮如洗,漫天星斗,遥挂在天际。赵香儿来到院中,心境瞬间澄明了些,她一边轻移莲步,一边在院中闲看,当她不经意间转头往花丛中看时,花丛中枝叶上挂着的一个东西吸引了赵香儿的注意。赵香儿提着裙裾,快走几步,走到近处一看,才发现是一封信。她纤纤玉手捏着这封信,踌躇着。这封信不知来历,若在平常,她根本不会打开这封来历不明的信,可她今天无缘无故倍感孤单落寞,在这样的心境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了这封信。今晚明月当空,赵香儿拿着信笺,借着月光,小声读出了信笺的内容:“
姑姑敬启:
自徽山一别,转眼已一年有余矣。你我本为鬼,不过清风耳,缱绻思念本为虚幻。可近日玉娘常思儿时绕姑姑膝下时,姑姑悉心照料之恩情,遂日夜间思念姑姑不止,故欲三日后夜半子时前去徽山探望姑姑。今特来信一封,先禀姑姑。姑姑无需挂念,玉娘到时自至。”
信短短几句,赵香儿很快就读完了。徽山,赵香儿倒是隐约听过,与这里相隔千里。看信中内容,送信者与收信者恐怕都是鬼非人。赵香儿不知道为什么这封信会来到她的小院,但她却并不会对这封信畏之如虎。鬼可怕,可在她看来,别人看她也如看鬼。自她记事起,她的生活轨迹便不同于常人,这些经历让她对人鬼之分都看淡了。
这封信来自于“别人”,这个“别人”在赵香儿看来很是特别。她长这么大,很少感受到“别人”,在家的时候,家里的丫鬟、仆人都躲着自己走,出门的时候,其他人更是像看怪物一样看她。世上曾经有一个“别人”无私疼爱她,那就是她的母亲,可母亲也去了。自母亲去后,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感受到“别人”了。
今晚,她捡到了 “别人”误投的一封信,在这封信里,这个“别人”仅仅是在诉说和亲人的思念,但就是这样,却让赵香儿感受到了久违的“别人”。
赵香儿呆看了信笺半响,终于叹一声气,将信笺装回信封中,回屋去了。她躺在床上,将这封信枕在枕下,闭上眼睛,心里已然不乱,就这样,慢慢睡着了。
当赵香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朝阳已经透过窗户纸照亮了屋内。赵香儿想起昨晚那封信,恍然若梦,想到这,她连忙抬起枕头,找那封信,可是枕头下面却空空如也。赵香儿刚醒来,睡眼惺忪,脸上一幅疏懒可爱模样,头脑中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几乎怀疑自己昨晚真的在做梦,可当她彻底清醒后,终于确定,昨晚不是梦,她的确捡到了一封信,那封信她也压到了枕头下,可是,今早却不翼而飞了。
信丢了,赵香儿心中却还存着一份万一的某些不可说的希望,她知道这个希望不太可能发生。
转眼之间,到了第三天的夜里,这晚,赵香儿自然睡不着,可惜,老天并不眷顾这位可怜姑娘,这晚如过去每一晚一样,什么都没发生,她那渺茫的希望落空了。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一月有余,这天夜晚,又到子时,赵香儿读佛经到这个时辰,有些累了,就拖着香腮,呆呆坐在书桌前,瞅着烛火跳舞,看得时间长了,跳动的火苗好像变成了一位身着黄裙、婀娜起舞的仙女。黄裙仙女刚开始舞得很慢,肢体舒展,自有不可说的魅力,倏然间,舞姿变得慷慨激昂、诡异莫测起来,这样的舞姿持续了没多久,伴随呼一声风响,仙女消失了。赵香儿后知后觉,这才发现院子里起风了,她的窗户开着,外面的风吹进来,将蜡烛吹灭了。
赵香儿感受到这阵风,心里没来由的一突,她想到了什么,轻轻站起身,往院子里走去。刚走到门口,赵香儿借着月光往小院的花丛中一看,便看到了那位立在花丛中的美丽女子。
这女子见到了赵香儿,嫣然一笑,樱唇轻启,说道:“妹妹,姐姐来访,可出人意料吗?”
赵香儿看到这女子,天生一股亲切感,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往女子身前紧走了几步,说道:“姐姐能来,小妹求之不得。”
女子摇摇头,说道:“妹妹,我可是鬼。”
赵香儿并不害怕,点点头,说道:“我死了是你,你活了是我,这世上人与人已经相互嫌弃了,人和鬼难道也要这样吗?”
两女初次见面,却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一人一鬼,走到院中宽敞处的石凳上坐下,待互通了姓名后,便如久别重逢的姐妹一样,说起话来。女鬼名为柳玉娘,赵香儿便称其为柳姐姐,女鬼便称赵香儿为小妹。
在与柳玉娘说话间,赵香儿才知道她今晚为什么会来。原来,柳玉娘有一位鬼姑姑,远在千里外的徽山,柳玉娘呢,因想念姑姑,欲去探望,便先差小鬼仆前往徽山送信,小鬼仆路上贪玩儿,刚走出家没多久,便将信失在了赵香儿独居的小院中。小鬼仆发现后回去和柳玉娘请罪,柳玉娘便带着小鬼仆沿路来寻信,最后,在赵香儿枕下找到了那封信,取了去。这次柳玉娘来访,正是自徽山探望姑姑归来,路过赵香儿独居的院落,忽然想到那晚来寻信的时候,这个姑娘将自己的信小心枕在枕下的样子,于是心念一动,现身来见。
听到柳玉娘这番话,赵香儿笑道:“不知姐姐相信吗?我自看到姐姐那封信开始,就冥冥中感觉姐姐要来。”
柳玉娘听到这话,点头道:“妹妹身有异香,定是奇人,有这种超越常人的感知实属正常。”
赵香儿听柳玉娘说她身有异香,以为她也在挖苦自己的怪病,脸色不由得一白,泪珠瞬间滴了下来,声音颤抖道:“香儿本以为姐姐自有不一般的地方,没想到,竟也嫌弃香儿……”话到这里,已经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柳玉娘见赵香儿突然落泪,又听到她的话,大吃一惊,忙问道:“妹妹何出此言,我何时嫌弃过妹妹?”
赵香儿勉强道:“小妹自出生时便得了一种怪病,身上散发怪味奇臭,这病难以根治,只能以药物压制,姐姐说妹妹身有异香,不是正话反说,讥讽妹妹吗?”
柳玉娘大惊,道:“妹妹误会了,妹妹身上哪有一点臭味,入我鼻者,皆是异香!”
赵香儿见柳玉娘神情严肃,不像说假话,可她自己现在鼻子里还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玉娘见赵香儿神情迷茫,继续道:“妹妹,这其中定有误会,我的确能闻到你身上散发的奇香。”
赵香儿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转身回屋子里拿来了一个小瓶,里面装的正是她自小涂抹的药膏,她将小瓶打开,递给柳玉娘,让她闻闻。
柳玉娘接过,放在鼻端,闻了一闻后,说道:“妹妹有所不知,咱们人鬼殊途,我自百年前身丧化鬼后,除了一些非凡的奇香,根本再闻不到一般人间的味道,你这瓶里的东西,在我闻来,什么味道都没有。”
赵香儿疑惑道:“我本以为姐姐闻到的是我身上这药膏味呢!这药膏是用花粉秘制而成,有奇香。”
柳玉娘摇头道:“秘制而成,也是凡间之物,我哪里能闻到味道呢?”
赵香儿问道:“那姐姐闻到的奇香从何而来呢?难道人鬼嗅觉相反,我身上的怪味道在姐姐闻来,却是奇香?”
柳玉娘笑着摇摇头,说道:“不可能,我虽是鬼,可我闻到的奇香定然是奇香,并且不是一般凡间之香。”
一人一鬼说到这里,两双妙目互相看着,谁都不说话。
终于,柳玉娘想到了一种可能,问道:“妹妹说你有先天怪病,从小奇臭,一直涂抹着药膏?”
赵香儿点头道:“是。这药膏是我小时候生怪病,爹娘从一位道长那里求来的,的确有用。”
柳玉娘继续道:“那妹妹可有一天不涂?”
赵香儿道:“我天天都涂。身上怪味,我深厌之,长到这个年纪,我未有一天不涂这药膏来压制怪味。”
柳玉娘点头,又问道:“那妹妹沐浴后呢?闻到的是什么味道,可曾忘涂过。”
赵香儿道:“自我记事起,每次沐浴,不用旁人,全是自己。因为我自己的怪病,我每次沐浴都在浴桶中放很多的香精和花瓣,刚洗完倒有香味,但我怕一会儿身上又有臭味,会立刻涂抹上药膏。”
柳玉娘颔首,问道:“妹妹感觉这些年来,沐浴后的香味有变化吗?”
赵香儿道:“倒没什么……你这样一说,的确好像香味明显了一些……”赵香儿蓦然睁大眼睛,说道:“姐姐的意思是……”
柳玉娘道:“或许是你猜测的那样。我是鬼,只能闻到先天的味道,妹妹的怪病恐怕早就好了,甚至已经因祸得福,由臭转香了,我不受凡物药膏影响,所以能嗅到妹妹身上的香味,只是妹妹还不自知,依然用这老药。这老药呢?于妹妹小时候的怪病是良药,于妹妹现在,却是坏药,会反过来影响妹妹身上味道,涂上它,你的一身奇香在世间人嗅来,却还是怪味……”
赵香儿听了柳玉娘这话,一时呆在那里,瞠目结舌样,万分娇俏可人。
柳玉娘见了赵香儿这个样子,笑道:“妹妹若要确定我们的猜想,洗个素澡就行,洗后不抹药膏便知道了。”
赵香儿问:“什么是素澡?”
柳玉娘道: “便是只用清水洗。”
一人一鬼说到这里,再也坐不住,转眼间,他们便在屋里备好了洗澡水。赵香儿回头看看柳玉娘,待柳玉娘对她点点头后,终于款款走到屏风后面,脱下衣衫,跨入了浴桶中。
赵香儿一边洗,一边感觉自己身上散发的怪味在渐弱,慢慢的,赵香儿闻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奇香,待洗完后,跨出浴桶,换上衣服,赵香儿再轻嗅自己身体,香味还在,并且比刚才洗澡的时候还明显。
刚刚的猜测被证实了。
赵香儿头发湿漉漉的,与柳玉娘又坐回院里的石凳上,她俏脸娇嫩,吹弹可破,嗅着自己身上的香味,想到就在几个时辰前,自己还沉沦在自己的怪病中不可自拔,这种生死一线间、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她禁不住眼眶湿润起来。
柳玉娘见此,靠近赵香儿,将她搂在怀里,轻抚她的背,安慰着这个多苦多难的小妹妹。
二人就这样坐在院中,说着姐妹间的悄悄话,只说到天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柳玉娘见天要亮了,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对赵香儿说道:“妹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天要亮了,姐姐也要走了。”
赵香儿也站起身,急道:“姐姐走自可以,夜间可以再来。”
柳玉娘宠溺一笑,捏捏赵香儿的脸蛋,说道:“小妹,你我人鬼终究殊途,我隔一年来一次倒可以,再频繁了,便对你身体有害了。”
赵香儿听了这话,眼泪像断线珍珠一样滴下来,哭道:“那姐姐一年后一定要再来看我!”
柳玉娘点点头,说道:“那我去了,一年后自会再来看你。”说完,随着天边鱼肚白照出来的光愈加明亮,柳玉娘的身体也在逐渐变淡。
突然,柳玉娘半透明的身体一滞,声音缥缈道:“妹妹,有一件事我才想起来,不能不对你说。俗话说:塞翁失马非为祸,塞翁得马非为吉。你以前身有奇臭,不一定是坏事,现在身有异香,也不一定是好事。未来你的命运恐怕难测,我这里有一个香囊,若实在遇到难处,需要帮助,就把这个香囊烧掉,到时候我自会现身救你……”说完,身体终于消散了。赵香儿流着泪,往柳玉娘消失的地方看去,见那里地上正躺着一个小香囊。
……
赵香儿身有异香的消息终究是瞒不住了,先是整个县里的人知道了赵员外家的臭美人变成了香美人,接着是整个郡里的人都听到了香美人的名声,最后,就连京城也有了香美人的传说。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富家子弟都懊悔不已,自己为什么不早发现这块美玉,现在这么多人都知道了,这奇美人恐怕就轮不到自己消受了。
是的,的确轮不到他们,因为京城里年近五旬的老皇上也听说了香美人的大名,专门下圣旨要召进宫去封为贵妃。
圣旨到,赵员外和妻子带着一众家人匍匐在地,一番叩头行礼后,欢欢喜喜地将女儿送上了宫里接人的轿子。赵香儿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如一个提线木偶般被搀扶上了轿子。她坐在轿上,身体不由自主随着轿子轻晃,想着自己自出生以来所经历的诸般事情,心如止水。她想了半响,想得累了,便闭上了眼睛,休息了起来。在小院中与佛经相伴的独居日子深深影响了这个年轻美丽的姑娘,世间有些事对她而言不值一提,其中便包括后娘口中所说的进宫享受荣华富贵。
走了不知几天,几百里路,轿子一路走,一路颠簸,终于被抬进了宫中。奉旨来迎接贵妃入宫的掌印太监总管早就等在了这里,轿子轻轻落地,所有的人都低下头,以防犯了不敬之罪,一个宫女瞅着脚尖走上前去,轻轻揭开轿帘。众人一动不敢动,屏气凝神,等着贵妃从轿子里走出来,等了良久,轿子里毫无动静。掌印太监总管终于忍不住,一抬头,面前的轿内哪还有人,座位上,只余一个烧了一半的香囊。
贵妃丢了,赵员外全家倒是没有受到惩罚,因为他们的确将女儿送出了门,那些迎亲的宫女太监们却吃足了苦头,这又是另话。
……
几年过去了,昙花一现的香美人早就被人遗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徽山半山腰的尼姑庵里,多了一个小尼姑,这小尼姑长得脸嫩,能看出未落发时是一个美人,可是就有一个缺点令别的尼姑不能忍受,就是她身上经常散发着浓烈的怪臭味。其他尼姑都知道这是怪病,因为有尼姑偶然看到过她往自己身上涂抹药膏治病。
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尼姑因为有这个令人避之不及的怪病,得以落个清净,如此,她就在这个尼姑庵里,吃斋念佛,倒也别有另一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