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未满的爱啊

每个在外飘荡的游子,心里都装着梦想,带着信仰,大踏步跻身前进的路。身处异地,多少是有些乡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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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褪去了精神饱满的外衣,暂缓了奋斗的激情,此刻拖着疲惫的身躯,只想安静的躺着,不想说话,也不想洗漱。

让时间暂停一会儿会儿吧,这是属于自己的美好时光。

可以放肆的葛优躺,不必自我约束,可以尽情自怜自艾,也可以暗自鼓励自己,甚至可以什么都不想就静静的,盯着天花板,或者望着窗外出神,亦或者思绪飘荡,想想以前,想象未来,审视现在。不自觉地就回到了家乡,想起那一个个大皮薄、仁饱色浅、脆甜可口,香味浓郁的核桃,那是不受控制的。

陕北人是及其恋家的。哪怕走到再远!

因为家是根,就像大树一样,百年千年,只要有根,生命就在,才能肆无忌惮的尽情伸展,树根的纵横交错总能让我想起爷爷满手的蹉跎。岁月是不留情的,小时候我总是盯着村头的一棵核桃树,它是村里年龄最大的核桃树,也是最香的,据说都过了百年,仍然能够结果,一个个青皮的核桃挂在树上娇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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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度以为西游记里人参果,就是我们村头的那颗核桃王!每次在我试图用牙齿咬出清脆的声响然后飘飘然四万七千岁呢,那是多么的了不得。爷爷总会夺下来将一个个青皮核桃埋到土里告诉我不许翻出来,我总是心里跟 他较劲,人参果埋在地里,吃了也活不了那么长了,不过随后就忘到脑后,数日后再翻出来用脚一搓,带着青汁的核桃便滚了出来,砖头一砸仔仔细细的把核桃仁的皮一点一点撕开,奶白的果仁终于露出了面貌,爷爷总会把它们攒好多都剥好递给我,我伸手一接顺手一把捂进嘴巴,瞬间满口生香,嫩香嫩香。

大多时候爷爷会把核桃晒干,搓掉发黑的青皮。装上两大蛇皮袋口子一扎留到过年吃,然后我就在期盼着过年,吃核桃,我内心的人参果。临近过年各式各样的小吃却吸引不了我,唯独核桃,爷爷曾是我眼里的英雄,我甚至在想孙悟空可能都打不过他,因为他可以一口咬开一个核桃,我无数次的自己偷偷的咬,腮帮子都疼,纹丝不动,被爷爷发现,他总会嘿嘿一笑,黑色的胡茬子缓缓颤动,像变魔术一样给我一个咬开的核桃,我内心无数个赞叹。然后吃两个核桃爬到炕上,舌头在嘴巴里舔一舔再动一动,满足的睡去。最大的幸福就是装满两个口袋被爷爷咬好的核桃,倍儿香!

再后来我去了县城上学了,离开了满是黄土的农村,终于知道核桃不是人参果,我知道有种工具可以专门夹核桃,我知道了睡前要洗脸洗澡洗脚刷牙,我知道唾液是会传染一些疾病的,我也知道了孙悟空是不存在的。不过还是爱吃核桃,爷爷依旧会咬好装到一个脏兮兮的白面口袋子里,回家后我看到核桃后依旧雀跃,可是是裂了缝的。我瞬间就想起爷爷脏兮兮,扑满了尘土的头巾,大大的旱烟杆,和咧嘴一笑的大黄牙,从未刷过的牙齿……我开始鄙夷过去的自己,开始抗拒裂了缝的核桃,青春期的敏感,高傲,自以为是占据了我全部的生活。我把一大袋子核桃拿回爷爷家,放到他手上告诉他,

“以后再不要给我咬了,这样不干净,你连牙都不刷会有传染病的,这个你自己吃!”

随后我高傲的拿出铁质的武器,轻蔑的看着爷爷跟他讲这是专门夹核桃的,一夹核桃就裂缝了,我话还没说完,爷爷拿起旱烟杆猛吸了几口,愤然离去,狠狠的甩了门,木头的门被震的吱吱作响……

而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甚至觉得这个老头,不懂得进步,倔强,没法教化。我依旧爱吃核桃,老头依旧每次来必然提着脏兮兮的白面口袋里面装满了裂了缝的核桃。

而我等他一放下就会不顾母亲的责骂,全部扔掉一个不剩。

即便和爷爷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又到一次过年,那是我初二的时候,忽然发现爷爷笔挺挺的背似乎佝偻了不少,旱烟杆依旧架在身上,黑的发亮,黑色的胡茬早已夹杂了不少的银色,眼睛也浑浊了不少。坚果盘里少不了核桃,爷爷固执的拿起核桃放进嘴里想要咬开,一次两次……

“现在买的核桃就是不如以前摘得,皮又厚里面还不香”我妈轻声说

“不硬,你看!”

我拿起核桃夹轻轻一夹。我妈回头瞪了我一眼,怔怔望着爷爷,只见他猛吸几口旱烟,缓缓的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一时间一股怪异的情绪涌上心头,感觉到一阵阵的不安,和莫名的羞愧。可是时间的流逝谁都无法抗拒,这张大网不会对任何人留情,慢慢收紧,收紧,不管你是否能够承受。

第二年,爷爷就没了,说是跌了一跤,站不起来了,送去医院再也没醒过来。

也好年龄也大了,疾病总归是不让人受苦,也算走好了。

大家这样说,老家习俗老人去世要请客吃饭,叫过白事,翻看爷爷遗物的时候赫然看到那个脏兮兮的白面口袋,袋子里是裂了缝的核桃,里面装着核桃夹……

“老头还说第二天给你送过去,现在娃娃在城里住的,长大了爱干净要用工具了,这还没吃上怎么都这样呢……”

奶奶抹着眼泪自顾自的说着。

我当即失声痛哭,无数个情绪翻涌而至,一袋袋的核桃头脑里不停的闪过,痛恨自己,自责,愧疚,不论如何悔恨,终究我吃不到爷爷带给我的核桃了。

此后的好多年,我依旧会买核桃,依旧会试试用牙咬一下,再用核桃夹,我再也没见到过用旱烟杆吸烟的人,也再没见到过带着白毛巾的男人,更没见到过一个脏兮兮的白面口袋。我依旧在想核桃果真不是人参果,不然爷爷不会走的那么匆忙最后一句话我都没能说得上。

想着想着沉沉的睡去了,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爷爷在和孙悟空斗法,嘿嘿一笑颤动的胡茬子……梦醒了,天亮了,工作仍旧繁重复杂的进行着。

“有你的快递,什么东西呀这么一大盒子?”

前台小艾边说着递过来给我,我打开一看,是一个礼盒的核桃,看了看寄件的地址,是从老家寄过来的,正在疑惑,电话响了,接起电话

“娃子,外面上班辛苦了就回来,你奶奶给你非要买核桃,说这个吃的是老家的味道,你爷爷走了核桃没人给你夹了,让你自己夹……”

听着妈妈的声音,瞬间泪如雨下,往日的一幕幕清晰可见,每一滴眼泪都砸到了心坎,生生的疼,努力压制却止不住肩膀的抖动,嗓子里艰难的挤出声音回复电话,多说一个字都像历经了春夏秋冬。

这核桃,终究成了爷爷对我未满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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