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两天两夜的雨,终于晴天了,太阳一出来,把一切都照得亮堂堂的,父亲在院子里找了块没有积水的地方,拿上胶水和锉(一种打磨工具),搬个小板凳,坐那准备补胶靴!(这是我们那对雨鞋的叫法)
父亲从跟前的一个木箱里扒楞出几块黑皮子,那是他从旧洋车(自行车)内带上剪下来的,他先用锉使劲锉着胶靴上裂口漏水的地方,锉了一会,拿手在上面摸了摸,又开始锉那块黑皮子,锉后之后,把胶分别涂在胶靴和黑皮子上,然后再把黑皮子贴上去,等胶干了,那个裂口就算是补好了,一双胶靴,漏水的地方每次都不少于七八处,父亲补好一双胶靴往往都要花费掉一上午的时间,母亲这时总会一边做着家务,一边埋怨个没完,"也不知你这咋补的,前脚补好,后脚就开了,整天补,整天漏水,鞋里鞋外一个样,和光脚走路有啥不一样!"父亲也不和母亲争论,总是笑着和我们几小孩说话,"看,你娘多不讲理,我这补到累得手疼,它还是漏水,我又能有啥法子,洋车子漏气,都是这样补的,回回管用,谁知用到胶靴上就不灵了,我也纳闷了,大概赖胶水不好吧!"父亲笑着摇头,母亲听了父亲的话笑了,"还赖胶水,是你技术不好吧,自己拉不出屎,还怨茅坑,哪说理去!"我们几个被母亲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补胶靴的快乐场面每到雨后都会重复上演一次!
邻居小影她妈有时过来串门,看见父亲补胶靴,总是要说上一句,"这胶靴,漏水太正常了,不漏水,那就奇了怪了!""她婶子,看你这话说的,你还盼俺点好不,俺们费力想让它不漏水,你这怎么说不漏水就奇怪了,怪哪了,你说道说道!",父亲故意和小影妈斗嘴抬杠,"唏,还好意思问我,你们俩口子在咱村是出了名的"会过",你说这双胶靴,买了多少年了,是不是从你们家大丫上学那会就有了这双靴子,你家大丫今年都快十六了吧,是不!"父亲笑了,"也是,你这一说,我才合计是有这些年头了,日子咋过这么快呢!"父亲低头感慨着,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一双胶靴从大姐那一路传着穿过来,最后传到了我这,补丁落补丁,鞋跟都快磨没了,黑色鞋帮也磨成薄薄一层,天上下雨,地上有水,靴里也咣当,父亲乐此不疲地补着,每到雨天,我和小伙伴们同样穿着胶靴去学屋,唯一不同的是,晚上我们各自回家脱掉胶靴,人家的脚可能都是干的,而我的脚被水浸泡着白胖着可爱,春秋两季还好,一到冬天,几尺厚的雪地,靴里冰凉冻脚,原先还能白胖可爱的脚,此刻已变成营养过剩的红萝卜,幸亏后来母亲和村里的大娘,婶子们去干涸的池塘里薅了芦苇草上出的樱子,学做了茅翁鞋(木头做的底,白色芦苇樱做鞋帮,用麻绳穿起来收鞋口,整个鞋看起来有点像宫延剧里女子穿的花盆底鞋,鞋离地面有一定距离,远离了地面上的凉气)否则我这双脚就可能会被冻坏了,没有袜子穿的年代,穿上茅翁鞋一样觉得暖和!
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一些,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双胶靴,雨天穿着它上下学,都会格外小心,不敢走孬路,怕被路上的石砸子咯到划破,天放晴后,我都会拿破布沾水把胶鞋擦干净,晾干后收到屋里,放进娘留着春天养小鸡的纸箱里,我的这些行为,还一度被姐姐们讥笑过,"一双烂胶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后来,村里修了路,下雨也不怕了,只要雨一停,太阳出来晒晒,路上也没以前那么泥泞,胶靴也失去了它的作用,我的那双胶靴被母亲送给了住在山里的姑姑,姑姑家的孩子出山上学还是能用得上的!父亲又买了双新胶靴,那是他准备冬天下雪时去麦田里撒化肥穿的,不过他的那双胶靴里已加了厚厚的绒,很暖和,大女儿小的时候,我也买过一次胶靴,那是留着去卫生间打扫卫生穿的,现在父母家里早没了胶靴的影子,我们家也没买过雨鞋,因为用不上!
最艰难困苦的年代,我穿着一双漏水的雨鞋走过泥泞,走过冰冻三尺的冬,如今春来了,前方坦途一片,只管大踏步朝前走!就让那双雨鞋永远呆在记忆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