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复仇是怎样的?对我来说就是让她所愿皆空,所恶大成,生不如死。——题记
我叫寤生,奇怪的名字。记得小时候,我刚记事的时候,奶里奶气地问奶妈:“为什么我叫寤生啊,是母亲厌恶我出生的意思吗?”奶妈慌忙解释道:“不是的,寤生,就是倒着出生,难产而生的意思。”没想到,童言无忌,却一语成谶。
我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我是郑庄公,一国之君,万人之上,九五之尊。姜氏也就是我的母亲常常自怨自艾:“怎么偏偏他是嫡长子,要不然这国君之位就是段儿的了。”
可是母亲一直都不知道的是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国君之位,不是那个万人瞩目的位置,我想要的是能跟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承欢在父母膝下。
从我生下来起,母妃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搬离了寝宫。从小在我身边哺育我,看护我,陪伴我,哄着我的便是奶妈和侍女。每当午夜梦魇缠身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哭着喊着母亲醒来,每当我高烧昏迷迷迷糊糊无助地叫着母亲的时候,身边陪伴的依然只有奶妈和侍女,母妃只有淡淡的嘱托从那个离我很远的寝殿传来,淡到似有似无,像是一场我的虚妄。
后来我才知道此后的几年一直都是我的虚妄。
我的母妃我只有在一些宴会这样的正式场合才能见到,她在外人面前是端庄的,在我面前亦是如此,她的眼睛看我时冷若冰霜。我每次见她从不敢像寻常母子一般亲昵,只敢怯生生行个礼,记忆中她也从未抱过我,哪怕逢场作戏也没有。
尽管如此,我还是十分渴望能得到姜氏的疼爱。奶妈哄我说:“夫人只是不喜欢小孩子罢了,等公子长成男子汉,有所作为了,必然可以母子和睦的。”于是我就努力长大,希望可以不是一个小孩子。
日子一年年熬过去,我已然是一个明事理懂礼仪的大孩子了,我心里不禁想,母妃会不会喜欢我一点呢?可是弟弟段的出现却轻易地击碎了我多年的执念。
那日,我在书房练字,奶妈告诉我我有弟弟了,我惊喜万分,连忙放下笔,不顾礼节一路小跑到母妃的寝宫。房中的一幕却令我呆立在门口:母妃正抱着刚出生的孩子,捧在手里像是稀世珍宝一般,脸上灿若桃花,眼里的怜爱似乎要溢出来一般,她轻轻晃动胳膊,亲昵地蹭着孩子的脸,轻声逗弄着。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我握紧拳头看着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弟弟,那是少年的我第一次品尝到妒忌的滋味。
那天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书房,喃喃自语自嘲道,原来母妃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她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等到段再长大一点,父王便让他和我一个书塾读书,于是我可以常常见到母妃了。只不过母妃的食盒里从来只备弟弟段的糕点,弟弟学累了便可以趴在母亲怀里撒娇。一次,段向我炫耀母妃亲手做的梨花糕,于是我偷偷尝了尝,被母妃发现后大声斥责,罚我在庭院跪着。膝盖磨破了,腿部传来阵阵刺痛,却远抵不上眼泪模糊了眼中弟弟趴在母亲腿上吃着梨花糕母慈子孝的场景所带来的心痛。
从那一刻起,我就变了,我的志向不再是能当一个讨母亲喜欢的好儿子,而是一个受人爱戴的好国君。
我于是常常惯着段,帮他做功课应付先生,他无理取闹我惯着他,他被父亲责罚我替他领罚……这样,母妃才稍微对我正色一些,世人都当我和段情重姜肱,甚至有传言说我爱弟弟过甚,甚至能把太子之位拱手相让,我也闻之一笑,从不辩解。
在我而立之年,父王驾崩,而我的母妃在父王的弥留之际仍希望父王立幼为王。我悲痛不已。那夜我的泪蔓延到星河,不仅仅是对父王的爱更多的是对母妃不公的怨恨。
立嫡立长,我成为了国君,像大臣们预期的那样,万众瞩目,我穿着龙袍缓缓走过我的弟弟我的母亲,睥睨万生,我坐在龙椅上,摸着龙头,闭上眼,觉得真好。
姜氏,哦,不对,是太后第一次来了我的寝殿,请求我说想让我把“制”这块封地给我弟弟,这是我的母亲——当今太后,第一次跟我张口,但是“制”这块地形势险要我绝不能给,于是我说那块地有不详之兆,其余的地她只要开口我统统都答应。于是她要了“京”,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大大方方地给了,她欢天喜地地走了,我册封国君的时候她那么吝啬的笑意,如今却又大方了,真奇妙啊。
果不其然,该举遭到了朝臣的反对,祭仲劝我给的封地太大了会威胁统治,让我早早采取措施对付共叔段和姜氏。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于是我只淡淡说了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宫内宫外的传言更甚了,说当今国君愚孝,对太后言听计从,对弟弟宠爱无限,甚至不顾有违先制。我亦闻之一笑,从不辩解。
我的弟弟段到了封地以后,并没有安分守己,他迅速的吞并了东西的城池,招兵买马,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是我还是置若罔闻,一心扑在朝政上。
可是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公子吕急急忙忙进谏:“大王,一国不容二君,若大王真心想让位那便允许我去侍奉段。”我笑道:“爱卿,稍安勿躁,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不久我收到一封密函,信中说太后是共叔段的内应,当共叔段亲临城下时会亲自开门迎接。好极了 ,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京城起风了,乖儿子的反杀开始了。
当我亲爱的弟弟真的不负我多年的“栽培”真的起兵造反将刀指向我时我不费吹灰之力把他的大军灭了,他仓皇而逃,我也没有赶尽杀绝。
公子吕跪着劝我:“大王,切不可有妇人之仁,太后和共叔段心存谋反之心,大逆不道,请大王派我出兵围剿共叔段,也请大王废除姜氏太后之位。”
我笑着将公子吕扶起来,说:“爱卿,你可知最好的复仇是怎样的?爱卿以为朕忍辱负重二十载仅仅是为了杀了他们再落个不仁不义,弑母杀弟的恶名吗?段那小子是我悉心'栽培'的,我从小就把他培养成了一个无勇无谋,空无长处的一个废物。这样的废物断然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况且他从小养尊处优,对他来说一生颠沛流离无依无靠便是最大的惩罚。而对姜氏来说,我要让她稳稳坐在太后之位上,眼睁睁看着她最讨厌的长嫡成为受万民爱戴的君主,而她最喜欢的段却东躲西藏,不得安生,这足以让她生不如死。”
公子吕恍然大悟:“大王英明,而且这样世人皆称赞您王者仁心,这真是最好的复仇。”
我没有回应,看着窗外下个不停的雨,仿佛在雨汽氤氲中窥见了梨树的影子,梨花被摧残了满地。
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