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国境之南
1.
叮铃铃。
早上六时，我被闹铃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按下停止键，翻了个身，不情愿的挪动身子，我太乏了，想要再睡一会儿，不过我知道我还有许多活要做。
我扭头看向我的一双儿女，他们在床榻里面，正睡得熟，我看着他们心里觉得欣慰，有时候幸福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我蹑手蹑脚的穿好衣服，帮他们掖好被角，关上门，来到院子里。
还是早上六时，无论冬夏都是很凉的，我望着长长的院子，一片宁静祥和，公公婆婆还在休息，还有一个我的孩子，哦不，确切的说是我老公和他前妻的孩子。
2.
我叫小琴，今年三十二岁，我是南方某县城偏远村庄的姑娘，我的童年清澈而单纯。我有一个弟弟，我记得清楚，小时候我们家门口有条河，我总喜欢拉着弟弟在河里摸鱼，然后捉迷藏，累的时候我们总去偷树上的野果子吃。
我大弟弟两岁，可是却和弟弟一样，在同一个班级学习，我是不听话的，还喜欢怂恿弟弟干各种坏事儿。
我无忧无虑的度过了六年小学时光，三年初中时光，在十六岁那年彻底摆脱了学校，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我不愿被束缚。
慢慢成长起来的我，再也不是那个野丫头，我留起了长发，开始把一些不知名的化妆品往脸上涂抹，我的个头开始长高，身材算不上好，但从小跑动跑西，所以长的格外结实，看起来匀称优美，我有双大眼睛，就是因为这双眼睛后来老公说起来，他一下子喜欢我就算因为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单纯和澄澈。
3.
我们那个地方，没有学上也没有好的人家来提亲就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去大城市打工。
我从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假小子，和男生玩的再好不过还是以兄弟相称，而且，我们这穷乡僻壤，大多是男人娶不到媳妇，很少有女生找不到婆家，听我娘说，在我们这里，离过婚带孩子的女人在这里都很吃香。
我想要走出这个地方，若要我一辈子就守着这个村庄，看着这些面孔真的是太可怕了。
我说服了父母，和已在城里扎根的表姐来到大城市。临走那天，我穿上了我认为最好看的衣服，早上很早起来，把脸洗了又洗，满心激动。
爹娘送我到村口，两眼泪汪汪，我不耐烦的说：“爹娘，别哭了。那么多人看着呢，我不是说了么，我是去挣钱的，我挣了钱好让弟弟娶上媳妇啊。”
就这样我踏上了北上的路，这路我走的异常艰难，用尽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
4.
表姐给我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但这份工作我只做了半年，脏累这些我通通能够忍受，我知道大城市要求高，所以吃苦耐劳，抢着干活，不过还是没能经住店里员工的排挤，半年后，我辞职了。
接着我又做了保姆，女主人对我颐指气使，嫌弃我笨手笨脚，奶粉烫的热了凉了，做的饭不合口味，洗衣服不会分类，关门声音太大，小便完不能及时冲厕所，我总是在夜里躺在床上开始哭泣，为了挣钱一切我都忍了。
这份工作最后在女主人找到城里保姆后画上句号。我开始踏上漫漫找工作道路。
最后我进了厂，做流水线活，一天十个小时，工资不算低，一个月除了寄给家里的钱剩下的够我一个月的饭钱，还能稍微置办一身新衣服，这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5.
一晃三年过去了，我十九岁，我开始把自己打扮成城里人的模样，染了头发，穿上紧身衣和高跟鞋，我想爹娘如果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
慢慢的同车间的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我这里，让领班的把他的位置分的离我近些。
他也总喜欢有意无意找我说话，见我不反抗，开始慢慢的约我出来，但是从不做过分的事情。
他成熟而礼貌，吃饭看电影的时候也会足够照顾我，开始用他的工资给我买各种各样的礼物，我从一开始的礼貌拒绝到后来的甘之如饴。
我默认了我们的关系。
我鼓起勇气询问他的情况，他倒是一点也不隐瞒，他说他曾有过婚姻，还有一个孩子，但是离婚了，他说他喜欢我，我和他之前遇到的女人不一样。
漫天的情话和海誓山盟的承诺终究把我攻陷，第一次和他赤裸相拥的时候，我知道我彻底喜欢上了这个大我十二岁的男人，一个有过婚姻和孩子的男人。
6.
同居后不久我就发现了身体异样，我怀孕了，我变得惶恐不安，我开始害怕爹娘知道后的反应，未婚先孕在我的世界里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我哭着问他该怎么办，他小心翼翼把我揽到怀里，说不要紧，一切都有他。
我和他回到我的家里，还未向父母说完，父母已经暴跳如雷，打死也不让我嫁给他，可是那时候我是铁了心的，怎么也听不了劝，更何况，我怀了孕。
爹说：“离开他，否则你就不是我们的女儿。”
老公像个和事佬，一边劝我，一边劝父亲。
二十岁的我固执的像头驴，就这样，连那顿饭也没吃，拉着老公走出家门，一走走了十二年。
7.
我来到老公的家，村子里人见了都朝他笑，“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本事真不是一般的大，这又是哪里来的小嫂子。”
老公随声附和他们的话语，中间夹杂着自豪和骄傲，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的骄傲源于何处。
我们饶了好久才走到家，老公引我见公公婆婆。我恭恭敬敬走到他们旁边叫了声叔叔阿姨，没想到他们哼的一声，别过脸去，随即叫走了老公。
“你这孬孙是要害死我们老两口啊，刚弄走你那不孝的前妻你又折腾回来一个，看那肚子是不是有了？我们可告诉你，这孩子要是我们家的我们就认，但是我可给你讲清楚了，没有彩礼，没有婚礼，没有仪式。”
他们的声音极力下压，但是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家穷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给我这样一个下马威。
我在晚上的时候质问我的老公，到底怎么回事，他推推搡搡劝我不要多想，说，父母说了，现在手头不宽绰，婚礼推迟一段时间再办。
二十岁的我不明白这是缓兵之计，再加之我刚去到老公家，以为只要处处讨好，我们就可以成为一家人的。
8.
过了半个月，老公安置好已有四个月身孕的我再次外出打工，叫我在家好生将养，说到时候什么也不会少了我的。
公公婆婆刚开始对我还算客气，只是时间越发现我的软弱可欺，他们开始吩咐我做事情，操持家里大大小小。
一次我去河边洗衣服，河边的大姑娘小媳妇不少，见我去，都还算客气，对我很是照顾，我也是从那时候知道了老公的更多秘密。
原来我的老公在我之前已经结过三次婚，每次维持时间都不久，现在还留下一个孩子，离婚的原因多是因为老公不踏实，败家，折腾父母。
瞬间，我像是被猛击了一下，浑身打个激灵，原来，我一直活在那个被编织的谎言当中。
我在电话中表达了我的愤怒，老公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始向我诉苦，软硬兼施，说这些年的不容易，还是说我是他见过的不一样的女人。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是可怕的，可怕到六亲不认，可怕到只信他说的话。
9.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动更加不方便，公公婆婆态度有所好转但依然没有太过热情，我的婚礼被一推再推，每次提起，老公总会给我各式各样的理由推脱。
伴随着我们第一个孩子的呱呱坠地，生活开始变得一地鸡毛，办婚礼这个想法从强烈到平淡再到淹没在细碎而无奈的柴米油盐中，我知道，我的婚纱梦这辈子再也实现不了了。
从孩子降生到一两岁能走路，我在锅碗瓢盆中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家庭主妇，与他们争执三五毛钱的菜价，大声呵斥孩子们，老公家本来就是在村子里，我打工那几年学到的三脚猫化妆功夫再也没用上。
我要时刻忙碌着，伺候我的公公婆婆，和老公与前妻孩子从斗智斗勇到和平相处，我要照顾好我的孩子，要操持整个家庭的吃喝拉撒。
岁月在我脸上刻下它的痕迹，我知道我开始变老。虽然我只有三十二岁。
老公从开始时候的体谅，夸赞我的贤惠到后来的顺其自然，这多多少少让我觉得委屈。
后来老公慢慢抽离这个家庭，他要去挣钱，不过每个月除了打回来的那些维持生计的费用外，再无多余。
10.
老公往家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都是三言两语，我们的夫妻生活从满是激情到例行公事再到平淡麻木。
我开始明白我的角色，我不是一个妻子，而是一个保姆，不用花钱的保姆。而且还一做做了十二年。
第二个孩子的降生让这个家变得相形见绌，我要不停的努力，去满足这个家的每一个人的需求。
我没有谈过恋爱，我也不知道恋爱和婚姻究竟是不是一回事，我的现状和老公给我观念让我变得任劳任怨，甘于付出。
我以前想念着的美好犹如一个肥皂泡，不过后来的残酷将这一个个残忍戳破。
我的世界只有这个村子，闲暇时我会拉着我的两个孩子去往村头那个大树下玩耍，一些不算太坏的人总是劝我，说，姑娘你还年轻，离开吧，你不能这样辛苦一辈子的。
离开？
我不是没有想过，在知道老公骗了我以后，在看到公公婆婆对我的态度以后，在没有那场形式上的婚礼过后，在鸡毛蒜皮的小事折腾的我心力憔悴的时候，我都想要逃。
可是，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当年我为了爱情，抛弃父母亲情，奉献我最好的青春，可是到头来，除了收获这两个孩子，我还有什么？
对，说到孩子，那是我唯一的信念，他们是我命。
11.
三十二岁的我在日复一日中变得麻木，离开的信念越来越强烈，可是留下，我能看到我的日子，生不如死。
我怀念我的爹娘还有弟弟，那是我今生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我是小琴，我只谈过一场恋爱，这场恋爱从十九岁到三十二岁经历了十三年。
